念念不可得 第10章 躬身入局

深秋的S城气温骤降，办公楼里的暖气一关，许诺便感到冷意渗透到骨子里。她一边搓手取暖，一边埋头处理William布置的任务。正全神贯注地忙着，手机忽然震动，屏幕上跳出一个熟悉的名字——沈望舒。沈市长去世已整整三个月，这是沈望舒第一次主动联系她。

“望舒？”许诺接起电话，压下内心的诧异。

“许诺，有空吗？”他低沉的声音透着些许犹豫，似乎还带着些无措。

“嗯，说吧。”她停下手头的工作，专注地听着。

“出来喝一杯吧，我在楼下接你。”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

许诺看了眼表，已经快九点了。连日的加班让她只想早点完成工作，回家泡个热水澡，然后倒头睡去。然而听着他低缓的语气，她的心微微一动，最终还是柔声道：“好吧。我这还有点活要收尾，半个小时后楼下见？”

沈望舒微微一顿，随即应道：“好。”

挂了电话，许诺继续忙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核对无误后，长舒一口气，揉揉酸涩的眼睛。她看了眼表，已是十点。她随手披上围巾，拿起包匆匆下楼。

楼下寒风刺骨，昏黄的街灯下，沈望舒穿着深色风衣，靠在车旁，指间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在他眼前，掩映出他清冷而孤寂的神情。他瘦削不少，脸颊微微凹陷，目光微垂，神色间透出一丝破碎的迷茫，却依旧带着绅士的气度，让人难以拒绝。

许诺轻轻走上前，忍不住低声问道：“等了很久吗？到了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他看到她，连忙将烟掐灭，神色间带了些歉意，轻声道：“没事，等一会儿不算什么。”随后他走到副驾驶一侧，替她拉开车门，动作依旧绅士周到。

许诺微笑着道谢，坐上车，车内的暖意驱散了寒气。沈望舒回到驾驶位，扣上安全带。

“去哪儿？”许诺看向他，语气柔和。

“前面两个路口有家安静的酒吧，去那里坐坐吧。”他声音低沉，透着一丝疲惫。

许诺轻轻点了点头。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车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引擎的轻响。谁都不知道如何打破这份沉寂，彼此都陷入了各自的思绪。

沈望舒缓缓将车停在一家不起眼的酒吧前，招牌上写着“流光咖啡馆”。白天这里是个清新的咖啡屋，到了晚上，灯光调暗，昏黄的光影勾勒出朦胧的氛围，几位驻唱歌手低声吟唱，让这里在夜晚变成了一个独具韵味的酒吧。

两人找到一个靠角落的位子，沈望舒点了一杯无酒精的鸡尾酒，而许诺则挑了长岛冰茶。柔和的灯光洒在他们的桌上，女歌手在不远处轻声吟唱着爵士乐，低沉的嗓音和悠长的旋律带着些许慵懒，缓缓流淌，轻柔却隐隐透着哀伤，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心也沉静下来。

许诺看着沈望舒微微蹙起的眉头，终于忍不住开口：“现在可以说了吧？”

沈望舒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直入主题：“许诺，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卓越的先锋药厂收购案，有个疑点让我很在意……你们为什么在收购不久后就决定将工厂迁址？”

许诺一时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不知所措，思索片刻，才缓缓答道：“其实我参与得不深……先锋药厂是A省最大的一家制药厂，公司本来就希望借这个收购在国内拥有自己的生产线。先锋药厂不少产品都已经在医保清单上，加上我们有成熟的销售渠道，这个并购本身让公司市值翻了一倍。”

沈望舒缓缓点头，目光紧锁着她的表情：“可是，先锋药厂在收购前不久刚刚更新了整套生产设备。这些设备的折旧和搬迁成本高昂，无法轻易搬到新址。这次迁址，真的是收购之初就布局好的吗？”

许诺微微皱眉，回忆起项目的进程：“S县的地是收购之后才定下的，或许上层是想要在更偏远的地区扩充生产……但收购先锋药厂的决策过程确实很快，而且几乎不让我们接触投资公司，只听魏总说这是公司的重大决策。”

沈望舒轻轻抿了一口饮料，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他放下杯子，语气低沉：“那是谁最早提议收购先锋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具体的战略都是魏总在和投资方商量的。”许诺摇摇头。

沈望舒的眼神沉下来，思绪似乎越发复杂。他停顿了片刻，抬眼问：“那你对公司的投资公司有了解多少？”

“上面不许我们多接触，只知道它是在海外注册的，具体运作和股东成分都不对我们公开。”许诺见沈望舒脸色微微变化，便试探着说道，“要不我帮你在合适的时候向魏总旁敲侧击打听一下？”

“不行。”沈望舒低声说道，视线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这件事太过敏感，稍不注意就会打草惊蛇。”

许诺微微一愣，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沈望舒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压抑的痛楚，缓缓道：“我父亲……他不会贪污，也不会选择自杀。这场死亡背后一定有隐情。他死前，最后翻阅的就是卓越的档案。许诺，所有线索都指向卓越。”他停顿了片刻，低沉的语调中透着一种隐忍的怒意，“魏秋至虽然能力不错，但卓越短短几年能成长到今天的规模，根本不像他一个人能做到的。”

许诺的脸上显出一丝震惊与不可置信，眼神复杂地看向沈望舒：“你是怀疑魏总？可是我从来没察觉出什么端倪，他……他每天都在忙公司的项目，这和沈市长会有什么关系？”

沈望舒没有直接回应，低下头陷入沉思，声音淡淡地说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很多事情似乎都在彼此牵连，但每次想要抓住某个关键，却又像握住了沙一般……我只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们还没看见的真相。”

许诺灵机一动，靠近些，压低声音说道：“或许我可以帮你。我们公司最近在招一个有投资背景的战略专家，最好有乙方经验。”

沈望舒的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微微点头：“确实是个机会。”

“我可以试着跟魏总约个面谈。”许诺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最终做决策的还是他和Joseph。”

沈望舒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些许思索，像是在权衡得失。灯光在他脸上打下阴影，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格外深沉。

就在这时，台上的女歌手开始唱副歌，空灵的嗓音随着旋律在空气中流淌。许诺不自觉地轻声跟唱：“明知道让你离开她的世界不可能会，我还傻傻等到奇迹出现的那一天……”

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台上，指尖轻轻沿着杯口打着节奏，仿佛完全沉浸在音乐里。半明半暗的灯光勾勒出她的轮廓，眉眼安静而柔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温暖。

沈望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愿意帮他，甚至从未问过原因。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无法回应她的感情，甚至……也许只是不得已地利用着她的善意。这份善意让他感到沉重，也让他一时无言。

沉默片刻后，他轻轻开口：“那就麻烦你了。”

许诺转过头，嘴角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语气平静：“好。”

那一瞬间，歌声仿佛变得更远，氛围柔和得有些模糊。许诺的平静让他无法分辨，是无所谓，还是一种无法拒绝的温柔坚持。

沈望舒入职那天，楚安乔立刻捕捉到他的身影，凑到许诺身边，压低声音调侃：“怎么感觉你的春天要来了？”

许诺瞥了她一眼，强忍住嘴角的笑意，假装不动声色地整理文件。可心里早已被这句话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像是悄悄萌芽的枝丫，怎么也压不下去。

一天的忙碌开始后，许诺陪着沈望舒处理完一系列入职手续。看着他签下最后一份文件后，正准备离开，却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传来：“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顿饭？”

她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他，心跳莫名快了几分，语气却尽量显得平静：“好呀。”

“那你大概几点下班？”他接着问，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期待。

许诺嘴上没答，脑海中却已经浮现出晚餐的画面：温暖的灯光、优雅的餐桌、舒缓的音乐……甚至那一杯刚刚好醇厚的红酒。可一低头看向自己的衬衫和西装裤，她顿时有些嫌弃自己的穿着，语气不由自主带上几分随意：“我下午有个外面的会，要不你先定好地方，我直接过去？”

沈望舒点点头：“行，我等会儿把地址发你。”

许诺“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忙自己的工作，可心思早就散了一半。她平时从不觉得时间过得慢，可这一刻，挂钟的指针好像怎么也走不到五点。

平常习惯了加班的她，竟然第一次盼着下班。五点刚过，她便迅速收拾了桌上的文件，打卡走人，直接拦了辆车回家。

回到家后，她一头扎进衣柜，翻出一件年会才舍得穿的高定套装，又拿下平日里舍不得用的首饰搭配了一下。摘下眼镜后，她给自己画了个淡妆，还特意从楚安乔那借来的化妆柜里挑了瓶香水，轻轻朝自己身上喷了几下。

最后站在镜子前，她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妆容和搭配，试着调整了一下微笑的弧度，练习了几次自以为完美的“从容而自信”。直到彻底满意，才带着一份隐隐的期待出门赴约。

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了一句：别紧张，一顿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