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师听到方时雨说自己有血光之灾,登时面色一变。
做他们这一行的都很忌讳这样的话,他气得一拍桌子,指着她骂:“放屁!你怎么讲话的?有没有教养?我替你家消灾,还要被你诅咒?!”
方老爹生怕得罪他,爬起来推了方时雨一把,点头哈腰地又给他倒了杯茶,连连赔罪。
“大师不要听死女仔乱讲——”
方时雨却打断道:“我算得也许不准,毕竟大师你是真有本事,把我家的事算得一清二楚,连我想当明星都能算到,能不能教教我,你是怎么算的?”
王大师怒气未消,只觉得先前对她的忌惮十分没必要,这明明就是个狂妄自大的后生仔!
他冷笑一声:“我教你?你能听懂?”
“听得懂啊。算这么详细,肯定是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吧?且不说是谁告诉你,先讲讲看,我八字什么格局?正官还是七杀?正印还是偏印?身强还是身弱?”[注1]
方时雨一连串的提问把王大师直接问懵了。
他怎么会知道?
算卦这么多年,每次讲句印堂发黑,土生金、水克火的,对方就被他忽悠到乖乖掏钱,什么官什么杀,他听都没听过!
这人怎么回事?不是说她虚荣又冲动,蠢笨如猪的吗?猪还懂这些?!
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不少行骗经验,绷住了表情,高傲地说:“我会相面,不需要八字,看你们的面相就能算出。”
方时雨长长哦了一声:“那我十二宫如何?你分析分析?”
王大师噎住了。
方时雨嗤笑:“不会讲不出来吧,大师?”
“那你不如听我讲讲你的面相啊?你头扁额塌,三停尖削,眼神浑浊,本身命就不好,偏偏还不积德,活到现在就没有踏踏实实赚过一分钱,全靠坑蒙拐骗。
“你父母宫起伏不平,父母早早去世,寄人篱下过得并不好,也因此识人不清被带歪了路。
“领你入这行的也是个江湖骗子,起初带你赚了些钱,可惜你很难守财,到现在也没攒下什么积蓄。你命宫赤红,经常有口舌是非,因为被你骗的人都要回头找你算账……”[注2]
方时雨一刻不停,把王大师整张脸分析了个遍,连他可能便秘都给讲了出来,听得方家人一愣一愣的。
虽说衰女包平时就很迷信,还闹着让人改过一次名,但谁也没想到她还懂这些。要是没有研究过,怎么也不可能讲出来吧?
王大师更是目瞪口呆,越听越心慌,冷汗都下来了。
他是提前知道了方家事才能讲得头头是道,这阿妹和他素不相识,要不是算出来的,怎么会全说对?!
王大师不知道,方时雨自小修行,十二岁算出第一卦后就再未错过,对付他个江湖骗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见他一面就知道他什么都不懂,人家行骗好歹还钻研一下基础知识,只是算不准而已,他倒好,背个五行生克就出来骗钱了,太没有职业道德。
方时雨手指掐算,好似忠告:“我讲你有血光之灾不是吓唬你,你今日不宜出门,最好现在赶快回去。”
王大师一听,再不敢像之前那样趾高气昂了,甚至顾不得还在行骗的人家里,朝着方时雨连连作揖:“好,好,我马上走,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等等!”
方时雨却又叫住他,朝他一伸手,“给钱。”
“……”
王大师呆了呆,反应过来后苦着脸掏出了两张港币,小声说:“出来得急,大师您看,两百够不够?”
方时雨撇撇嘴,接了过来,又说:“能不能化解还是看你自己,路上绝对不要逗留。”
王大师连连点头,拔腿就跑,却又被反应过来的方春胜一把揪住了后领:“你个死骗子,还想跑!”
想大捞一笔不成,还倒赔两百,王大师本来就心里发苦,现在赶着回家还被阻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胳膊向后一甩就摆脱了方春胜的桎梏,毫不客气地推了人一把,理直气壮地说:“我又没有骗到钱!更何况还是你们家——”
他话还没说完,方蕙心突然上前扶住了踉跄的方春胜,打断道:“阿爸你小心些!”
王大师和她对视一眼,忽然收了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气得方家人在屋子里破口大骂。
方时雨看戏似的看了半天,蔡晓霞缓过神来,指着她哭喊:“她必须滚,马上滚!这么邪,哪天我们全都要被她害死啊!”
方时雨笑了下:“我本来也没打算留。”
她转身回屋,在枕头下摸出个蓝色钱包,确认是原主的就直接走人。
临出门,像是想起什么,方时雨又回头看着乱作一团的几人,笑眯眯道:“不过王大师也有讲准一件事,日后你们家确实家宅不宁,既然今天赶我出去,日后就不要再去找我麻烦,不然会更倒霉喔。”
一番话让方老爹他们全都傻眼。
放在往常绝不会有人信她,但她刚刚才揭穿那个江湖骗子,还讲得头头是道让人哑口无言,即使觉得她是信口胡诌,也忍不住心里嘀咕。
方时雨才不管他们信不信,就是表明态度外加故意添堵。
她顶着烈日穿过逼仄拥挤的小巷走到巴士站,凭记忆上了一辆能去陈家的巴士。
方家是不能待的,但在她能安稳下来之前,总得有个去处。
找表叔帮忙是个办法,但有人处心积虑想让她离婚,她怎么也要搞清楚理由。
也幸好他们灵云观戒律宽松,多为火居道士,不然平白多个老公,方时雨还挺难面对祖师爷的。
她回忆了一下原书,原主本名叫方兰兰,一年前跟着家人来到香江,投奔早前过来打拼,如今已经是成功人士的表叔徐鸿生。
徐鸿生是方奶奶的远房亲戚,如今已经没有亲人在世,方奶奶早年照顾他不少,他一直记在心里,老太太去世后,就把恩情回报到了方家其他人身上。
因此徐鸿生回粤省探亲时,见方家境况不好,就让他们到香江来。
这年代内地的收入和香江没法比,更何况徐鸿生还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方春胜动了心,劝动老父亲带着全家来了港城。
而徐鸿生不仅给他们申请好了身份证件还给准备了房子,连工作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原主就被安排在表叔的罐头厂上班,一个月三千港币,对一个小学都没读完的内地姑娘来说,已经很不错。
可惜原主被香江灯红酒绿的生活迷了眼,一心想做大明星,还为此找人算命,把名字改成了“方时雨”。
但方家人根本不相信她能当什么明星,不仅不允许她从工厂辞职,还逼着她嫁给徐鸿生介绍的对象好拿彩礼。
原主嫌弃对方只是个打工仔,一开始还不肯,后来又觉得嫁出去方家人才管不着她,就积极促成了这桩婚事。
记忆中她跟那位陈逾明根本没有感情,而且为了隐婚连婚礼都没办。两人也算心照不宣,比起夫妻,更像合作对象。
原书中也是因为原主勾引男主不成反被曝光,影响了陈逾明的生意,两人才离婚。
在那之前,原主不管做什么,陈逾明都全当不知道。
方时雨觉得很不错,这样她想重操旧业也不会有人阻拦了。
坐巴士从方家到陈家开在长沙湾道的冰室大概要近一小时,好在车上人不算多。
方时雨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欣赏属于香江的旧时味道。
重叠错落的霓虹灯牌从街道边的高楼伸展出来,青天白日不会亮,只能看到上面五颜六色的繁体字,但不难想象夜晚会是怎样的炫彩。
街边阴影里既有穿着时尚、行色匆匆的年轻男女,也有光着上身推着陈旧推车的苦力工,还有对着风扇一边吹一边饮茶聊天的阿公阿婆。
偶尔一辆行驶缓慢的叮叮车和巴士擦肩而过,便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夹杂着粤语里词汇丰富的骂人话。
这座城市的八十年代正处在蓬勃的腾飞时期,包容却也无情,能不能在这里生存下来,都是各凭本事。
正想着,方时雨忽然察觉旁边投过来一道很有存在感的视线,她转头一看,见是一位打扮时髦的靓女。
靓女穿着蓝色连衣裙,烫着大波浪,侧边刘海被吹出向上的弧度,戴一对很大的银圈耳环。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浓眉大眼,豆沙色的口红凸显唇形,和曾经看过的上世纪港女照片简直如出一辙。
方时雨抱着欣赏的态度看靓女,可惜对方显然并不欣赏她,眼神带着傲气和看不起,甚至还有几分嫌恶。
方时雨莫名其妙,在原主记忆里翻了翻,终于认出眼前人是谁。
陈逾明的奶奶开了一家英记冰室,这位就是英记对面水果店老板的孙女,唐琪。
好奇怪,明明没打过几次照面,她怎么看上去这么讨厌原主?
方时雨微笑着朝她摆手:“哈喽,Gigi。”
唐琪明显没料到她会主动打招呼,愣了愣,随即脸色一沉,冷哼道:“听说你回家了?很好,以后不要再纠缠阿明哥,英婆也不会再被你气。”
方时雨啊了一声:“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去英记的路上。”
唐琪一听立马瞪圆了眼睛:“你为什么又要去英记?!”
方时雨歪头:“可能因为我是陈逾明的老婆?”
“你怎么——”她瞬间拔高音调,注意到周围人的视线又赶紧压低,咬牙切齿,“你怎么敢讲的?!结婚没两天一声不吭就跑回娘家,害英婆多担心你,要不是你家姐跑去讲,她就急得要去报警了!”
“所以我现在回去赔罪啊。”
“谁要你赔罪!”唐琪眉头紧皱,“你又不是真的喜欢阿明哥,之前还跟别人讲他坏话,做什么偏要缠着他不放?!”
方时雨一脸无所谓:“我们大陆人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婚都结了我也只能接受啊。”
“你——”唐琪被她气得接不上话。
逗得靓女气呼呼,方时雨终于鸣金收兵,好声好气地说了句:“我以前确实做得不好,不过已经决定改过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原主做过什么,懒得去回想了。
唐琪也许看出她不诚心,哼一声:“痴线才会信你。以前也讲好听话哄英婆,结果还不是利用阿明哥,我跟你讲……你、你看什么?!”
方时雨目光定定地看着唐琪,把她看得寒毛直立,心头发慌,忍不住瞪过去。
方时雨却正色道:“你最近要小心啊,命犯烂桃花。”
[注1]:命理分析的一种
[注2]:参考《麻衣神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