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雪突然被叫走,还这么着急,大家都有些好奇。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下意识问贺宇,“贺老师,你知道吗?”
原本只是一句随意的问话而已,但经过刚才那一出,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大家这时候才意识到,贺老师和严老师的关系是真的过于亲近了呀。
以至于现在一听到他们之前谁的事情,大家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另一人。
明明他们两人都各自有对象。
陈路遥小口小口吃着饭,低头认真挑鱼刺,她眉眼间一片淡然,没什么情绪。
杨靖文抬眼看她,眼神和她对上,两人都怔了一下。
她唇角微微勾起,嘴角小梨涡衬得她的笑容更加甜美。
没从对方的笑容里看到任何的勉强,杨靖文心中某处像是如雪山消融,嫩芽破土而出。
有了生的迹象。
两人对视的瞬间被贺宇捕捉到,他神色骤冷,紧紧抓着筷子,却没再动饭盒里的饭菜,起身离开,没有搭那人的问题。
如果他不知道,众人就更不知道了。
众人小声议论几句,收拾收拾准备继续干活。
这时候干活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热闹,迟早是能看到的。
其实陈路遥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她人微言轻,并不知道何叶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也只能看着梦中的事发生。
只是明知一条生命消逝,她心情还是有些复杂,一下午没怎么说话。
下午下工时天色已经暗了,众人又累又饿,巴不得马上回去吃点东西就躺下休息。
但陈路遥决定好了要去学校宿舍拿东西,就没想反悔,她一早站在路边等着贺宇。
这样的事情她做过无数次,只是曾经她等待他时眼里是对所爱之人的欣喜是对未来的希冀,而此刻只剩下了不耐。
陈路遥低垂着头,看着石子在自己脚下从这个草根挪到那个草根。
干活利索的都已经下工回家,热闹的田里这时候也安静下来。
贺宇此刻还慢条斯理地割着稻子,每个动作都像是被他专门修饰过一样,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他已经拒绝了两个村里姑娘帮忙的建议。
若是往常,看到那些姑娘靠近他,陈路遥早就忍不住凑到他跟前去宣誓主权了,顺便帮着他把活干了。
贺宇会拒绝别的姑娘,不会让她们帮他干活,但他从不会拒绝她。
也正是这些特殊待遇,让陈路遥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不同的。
可换个角度想,贺宇在别人面前保持着清高,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好。
看似她得到了他的优待,但她实际得到了什么吗?
吃力不讨好。
真是蠢死了。
陈路遥陷入那些不好的回忆中,眉心紧紧蹙着。
突然她肩头一痛,有人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来不及看清是谁,陈路遥脚下踩到石头,趔趄几步,身子一歪直接朝田里栽去。
“啊——”
她尖叫一声,人已经陷进污泥里。
陈路遥头皮阵阵发紧,又有许多画面疯狂涌向脑海。
这样的场景在她的梦里也发生过,她被人推搡进田里,满身狼狈。
她下意识寻求贺宇的帮助,可贺宇却选择扶着正好崴脚的严雪离开。
好冷……
从内到外冷透了。
她下意识要将自己缩起来,企图靠自己获得一丝温暖。
她知道,没人能帮她。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落水声,下一刻,她被人抱在了怀里。
随着那些片段涌入脑海,陈路遥头痛欲裂,她看不清面前的人,只是下意识朝着热源靠近。
“没事了,别怕。”
熟悉的声音响起,陈路遥这才感觉那些骇人的片段渐渐消散。
她睁眼,看清了抱住自己的杨靖文,也看清了站在旁边神情错愕的谢明阳以及他身后满脸阴沉的贺宇。
“靖文哥,你先放我下来吧。”
闻言杨靖文顿了一下,但还是放开了陈路遥。
她刚一站定,杨靖文已经拿着衬衣绕过了陈路遥,帮她挡住了被污泥沾湿的尴尬部位。
刚才她跌坐在污泥里,裤子几乎湿透了,还黏糊糊的实在不怎么好受。
她并不觉得委屈,是她以前太懦弱,才让别人觉得她好欺负。
可当杨靖文的白衬衣为她遮住满身污泥时,她眼眶发热,那股委屈劲儿怎么也压不下去。
多么讽刺啊。
她眼睁睁看着差点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为别人披上衣服,又因为另外一个男人为自己披上衣服而感动。
只是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她刚刚明明站得离大路那么远,离水田也有好几步距离,谁会无意撞到她?
看了几人一眼,她走向谢明阳,眼神直直望向他。
谢明阳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色厉内荏,“干嘛?”
“你故意推我?”陈路遥其实很少这样正面瞧他。
一来是因为他曾经向自己示好,她并不想给他任何的错觉,事实上她对除贺宇以外的男人都是如此。
二来她也确实瞧不上他。
现在一看他那小人行径,果真让人瞧不上。
“我……”那么多人看着,他就是想抵赖也无从辩驳。
“我又不是故意,谁让你没事杵那儿的?”
陈路遥真是低估了他的无耻程度。
她抬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谢明阳整张脸都偏到了旁边。
陈路遥用了十成十的力,手都震得发麻。
“你,陈路遥你个贱人,居然敢打我!”
谢明阳伸手就要抓陈路遥的胳膊,那恼羞成怒的样子,像是要找陈路遥索命的厉鬼。
陈路遥倔强望着对方,一副绝不认输的模样。
她倒是想看看谢明阳到底要干什么!
然而,谢明阳才刚刚触到陈路遥的衣袖,人已经直直飞了出去。
“咚!”
他被杨靖文踢进了田里。
“你特么!”谢明阳挣扎着从田里爬起来,可他挨的这一下可比刚刚陈路遥那下重多了。
他腹部一阵隐隐作痛,脚下没稳住,又跌坐下去。
那模样,滑稽极了。
杨靖文将陈路遥护在身后,说:“谢明阳,你要是男人就来找我,别再招惹路遥,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他不再管对方,而是看向陈路遥,温声开口。
“先回知青点吧。”
陈路遥也回过神来,不再去看谢明阳。
她从小到大没打过人,刚才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但是她还有件事情没做。
“稍等。”
陈路遥说完,绕过他看向了一直站在田边一言不发的贺宇。
“贺宇,你忙完了吗?”
贺宇站在那里失神地望着她,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洒在他的侧脸,使他另一面像是笼在阴影中,让人琢磨不透。
不过陈路遥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他的内心了。
“中午说好了,我想去你那里把东西都搬走。”
闻言贺宇眉眼间肉眼可见地染上一层阴霾,他像是很生气。
可陈路遥已经习惯了,他一直都是这副谁都欠他钱的样子。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僵持了足足有半分钟。
“先回去把衣服换了吧,当心着凉。”杨靖文没忍住率先打破了两人的对视。
陈路遥眉心微蹙,不明白贺宇是什么意思。
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并不在意那点身外之物,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东西要为他们两人日后的生活添砖加瓦陈路遥就很恶心。
她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就那么困难吗?
终于,在她要妥协时,贺宇声音冷肃,“这么急吗,现在过去回来可能天都黑了。”
“很急。”陈路遥的语气也说明着她很急,急于和贺宇撇清关系。
贺宇薄唇紧抿,半晌,眼睑一垂,颔首,“行,半小时后出发。”
“好。”
陈路遥拢了一下套在腰间的衣服,后知后觉身体发冷,但她没表现出来,转身往知青点走去。
“一会儿我陪你一起去,帮你搬东西。”杨靖文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声音悠悠传来,让陈路遥心里某种情绪涌动。
她总觉得杨靖文离自己有些遥远。
见她不说话,杨靖文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如果你有话跟他说,我可以跟远一点,天黑了不安全。”
就算是贺宇,她也不放心。
虽然他也没什么立场这样关心她。
“好,谢谢你,靖文哥。”
杨靖文眼眸微抬,望向她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
“没事。”
杨靖文视线不愿从她身上挪开。
少女身上有许多泥污,略显狼狈,然而在他心里,她一直都是出淤泥而不染如花中仙子一般的存在。
此刻哪怕亲眼看到她污泥缠身的样子,也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反而催生了他心中被他压抑已久的对她的保护欲。
他们怎么敢那么欺负她?
杨靖文垂下眼,将心中疯狂滋生的戾气收敛,他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下次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你来找我。”
陈路遥偏头看他。
今天杨靖文发难那一下确实有点吓到她了。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不管在梦境还是现实,她都没有见过他如此暴戾的一面。
但他是为了自己。
陈路遥有种将谪仙拉下神坛的羞愧感。
她眼眶泛酸,忍着泪意,到底没控制住,她哽咽问:“靖文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杨靖文眼看着她眼前蒙上一层雾气,不由心疼。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像是在宠爱一只小猫。
“傻,一点小事,也值得你感动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