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粒粒背过身去,默默抹眼泪,不想和她们一般见识。
可这样反而引得其他人更加变本加厉。
”本来就是你思想有问题,整得好像我们欺负你一样!”
”就是说,你整哭天抹泪这一出给谁看呢!回头到了村子里,应该报告村长,好好改造改造思想有问题的人!”
”大家说的对,金粒粒同志,你必须深刻检讨!”
红围巾像是做总结的领导一样,义正言辞地最后定调说。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更何况金粒粒被娇惯着长大,脾气可不小。
她支撑着身体一下子坐了起来,漂亮的眼睛凶凶地环顾了众人,最后落在红围巾身上。
金粒粒一直都低眉顺眼的,除了晕就是哭,现在突然厉害了起来,倒让红围巾一愣。
这人怎么跟炸毛的小猫崽子似的!
“我为什么不能哭?省城地震了,死伤了好多人,他们都是我们的同胞,我不该哭吗?不该难过吗?”
”我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心肠软,也不能强迫大家一起为死去的人默哀,我就自己一个人默默难过还不行吗?碍着你们事了吗?也值得你们一个个这么批判我?”
金粒粒越说底气越足,要不是现在天太冷,手拿出来冻得慌,她准得掐起小细腰,仰着尖下巴,好好地趾高气扬一番。
可她现在太冷了,声音都有几分抖,艳红的嘴唇被冻得粉白,看起来好柔弱。
再加上刚才哭过,长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凝成的冰晶呢,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于是她以为的气场两米八,在别人看来就是柔软的小白花在情真意切的剖白自己,真是观之生怜。
“我为了在地震中受伤死去的同胞们难过,在你们一个个嘴里,成了不愿意下乡,害怕吃苦的罪证,你们……你们……”
她胸脯起伏,雪白的小脸因情绪激动染了几分红,
“你们太欺负人了!”
说完,也不知是情绪到位了,还是真的觉得委屈,扑簌簌地眼泪珠子断线一样落了下来,真是……可怜极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地震…死了好多人?
万万没想到啊,金粒粒是因为这个哭的?
那他们……真是有罪啊!
红围巾也愣了,跟身边几个人交换眼神,其他人小声道,
“不知道啊,没听说。”
“我好像在火车上听人家说什么地震了,具体怎么回事儿哪清楚啊!”
正一片窃窃私语之时,从接上他们就一直光甩空鞭没说话的赶车老头咳嗽了一声,
“属实昨个省城地震了,伤了不少人呢!哎!”
说罢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赶牛车的老刘头儿子在省城,现在到底怎么个情况也没个信,昨个一天老刘家都守在大队唯一的电话前,老刘媳妇哭的都晕过去了,要不他今儿个也不能抢了老刘的活儿,来接这些知青娃娃们。
想来知青们是一直在火车上,也听不到收音机啥的,所以才不知道信儿。
想到这,他看了气的不行的金粒粒一眼,怪不得小姑娘一直哭呢。
”小姑娘,心肠够软的!”
听到赶车人的话,知青们全都臊的低下头。
金粒粒狠狠地瞪了一圈这些人,是挨个瞪的!
尽管他们现在都不敢抬头跟她对视,她也一个没有放过。
待像完成仪式一样,把所有人都瞪了一遍后,才注意到赶车人一直在看自己。
金粒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也是在火车上听到列车员说的,听说这次地震可挺大,伤了不少人,我听了心里不好受...”
赶车人点点头,被破旧皮毛帽子围得严严实实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但也能感到他的赞许。
他喊了声号子,继续赶着车往前走。
金粒粒绷着小脸不说话,其他人纷纷低下了头,再没刚才的趾高气昂。
红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默默地摘掉了红围巾,看着金粒粒欲言又止。
金粒粒傲娇地抬起了小下巴,根本没搭理她。
她已经从躺着变成了坐着,而且是坐在赶车大叔身后,绝对的最佳位置!
突然,金粒粒像想到什么似的,赶紧凑到赶车人身边说:
“叔儿,省城离咱这虽说有点距离吧,但是也是一条地震带上,咱是不是换条路走?我总感觉这条路怪不安全的...”
金粒粒瞅着前方,那是一条小路,一边紧靠着耸立山崖,另一边是个倾斜的大坡,路很窄,若是山崖上的石头掉下来,真是避无可避。
金粒粒有些着急。
要不是她突然想到拿书里地震这段情节堵这帮人的嘴,她差点就忘了很重要的一段剧情。
男女主关系的重要一个转折就是新知青刚到地方,正往村里走呢,就被余震造成的山崩堵在半路。
多亏男主领着原来的知青们过来营救,才成功把知青们救了出去,上演了一段英雄救美。
而书里的金粒粒,因为路上一直哭被所有人排挤,加上躺在牛车上来不及闪躲,被所有人重重地压在身下,救也是最后一个救出来,小命差点都不保,在知青点养了好久也没养好,成了个残疾人。
当时看书的金粒粒就直呼晦气,她怎么和这个倒霉蛋儿一个名儿啊!
哪知道因缘际会,原来她就是书里的金粒粒,而现在,她的悲惨生活才刚刚要开始。
金粒粒当然不甘当炮灰,更不想被压成肉饼成残废。
所以她想到这事就赶紧对赶车大叔说,顺便死死地坐在大叔身后,大眼睛滴溜溜地四处转,准备稍有不好,立马跑路。
其他人听了金粒粒的话,尽管刚刚还对抨击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现在也依然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
”省城离这儿这么远,怎么可能余震会波及到这边?金粒粒,你是不是被地震吓破胆了?”
”就是说,赶车大叔肯定是选了最近的路回村,这天寒地冻的,走别的路咱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别任性了,你就好好坐着就是帮忙了!”
金粒粒不屑于跟他们辩对错,她紧张地盯着赶车大叔,希望他做出正确的决定。
以他的阅历,应该...
要是实在说不通,那她就得想别的办法了,总之可不能再像小说里一样,被压成人肉饼!
赶车大叔停顿半晌,迟疑地看着眼前的山路。
这确实是离村里最近的路了,别的路到村里要迟两个小时。
这大冷天的,在外面多待两个小时就多遭两个小时的罪,而且晚上才能到地方...
”叔儿!”金粒粒有些急地道,”我是画画的,最爱观察这些石头的细节。您看这些石头,有些已经有了裂缝,如果咱们能顺利通过当然是好,但要是真有余震的话,这段路肯定要有塌方的风险,咱这里可处在地震带上啊!”
一句话重重地敲在赶车人的心上,振聋发聩。
晚点到顶多是冻着,要是真的出点什么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吁……”
赶车人喊了声号子,勒紧了缰绳,立马让牛车掉转了个方向。
已经被大冷天冻傻的众人一看,赶车人还真的听金粒粒的话掉头了,都纷纷抗议,
“大叔,这大冷天的,咱抄近路走,您别改道啊!”
“就是,肯定不会地震的,咱们离省城那么远,省城都震完了,咱这能有什么事儿?”
“叔儿,您别听她的,她是大惊小怪,这路就在眼前了,说话功夫咱就过去了!”
可不管他们怎么说,赶车人都充耳不闻,甩着鞭子、赶着牛车往大路走。
这回鞭子可不再是空响,而是扎扎实实地抽在牛屁股上。
牛吃疼,撒开蹄子往前跑,车上的人没有准备,纷纷被甩的东倒西歪。
一时之间,车上的人被摔得东倒西歪七荤八素,哎呦哎呦的声音不断。
牛车上的这些知青,都是城里来的,甭管家庭条件好坏,哪个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再加上又冷又饿的,一个个的埋怨个不停。
”哎呀,摔死我了!”
“干嘛听她的啊,就因为她一句话就得让我们在外面多绕好几个小时?”
“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儿,就都是她的责任,冻坏了她能负责吗?”
好几个人说话已经不藏着掖着了,完全不怕在同一个牛车上的金粒粒听到。
金粒粒也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也无所谓,反正她现在缩在赶车大叔身后,大大的眼珠子警惕地四处乱转。
好像已经敏锐探知到危险的毛绒小动物一样,时刻准备着一发生危险就缩起来!
被赶着的牛呼呲带喘地往前跑着,一直到离开这片石崖,走上了平坦宽敞的大路,赶车人挥着的鞭子才停了下来,由着牛放慢脚步,喘着粗气往前晃晃悠悠。
赶车人不是没听到后面的一众埋怨之声,但他这个人就这样,一旦决定了的事就没再后悔了,从年轻时就是这个体性,要不村里人能管他叫廖蹶子嘛。
就算是没地震这回事,这一路上他心里踏实了,多走两个小时也值!
已值隆冬,土路两旁的玉米地早就被收割干净,肥厚的黑土地被厚厚的雪覆盖,只留下零星散落的几堆苞米杆子。
平整宽阔的土地绵延,一望无际,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地了。
牛车吱呦吱呦,随着老牛悠闲的步子晃晃悠悠。
突然,牛站住了脚步,不用赶车人勒紧缰绳,一切仅凭本能。
赶车人一愣,举起的鞭子还没落下,只感觉一阵晃荡,整个大地都好像摇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