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粒粒在干什么,所有人都在纳闷,但没有人知道。
只见她站的离墙面老远,一手握住长笤帚疙瘩的柄端,胡乱地划了几下。
一点都不仔细,一点都不认真,一点都不...严肃!!!
这是在干嘛啊,乱弹琴嘛!
曲小慧带头切了一声,意思是你使了这么大劲,就这?
沈云云瞪圆的眼睛柔和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金粒粒这是跟小慧置气闹着玩呢?
方青卓有些紧张,但还是一眼不眨地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她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就连一直老神在在的廖村长都不由瞪圆了眼,老子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不会在这丫头这儿翻车了吧!
唯有金粒粒,站姿如松,悬腕而动,周围的质疑声她半点都没听见,只专注于自己的手眼。
她划得范围大,几乎涵盖了半面墙,这样一来,衬得刚才其他人写的字更是小的不行。
不过别人的好歹能看出是字啊,她这...就是一些横横竖竖的道道嘛!
“道道”都划完,金粒粒深出一口气,放下笤帚疙瘩,使劲甩了甩手,胳膊好酸!
曲小慧讥笑一声,“这是啥啊?这就是你要给咱们看的大作?”
金粒粒冲她眨巴眨巴眼,作惊讶状,
“看不懂呀?不认字?啧啧..."
一副好惋惜的样子,”听说咱这村里也有扫盲班,你也去上上课嘛!“
说完就转过头去不理她,气的曲小慧想尖叫,说谁不认字呢?
其他也想质疑的人立马闭上了嘴,他们可是识字的!
金粒粒没管别人,而是弯下腰去拿被她放到一边的毛刷子。
别人是一早就用了毛刷子,而她现在才想起来用。
毛刷子进油漆桶蘸满红色油漆,又反反复复在桶边刷来刷去,将多余的油漆刷回到桶里,做到不淌油漆,又足够湿润饱满,然后才拿了起来,向墙上刷去。
刷子沿着刚才胡乱画下的道道刷着,手很稳,力道很足。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金粒粒这与其说是写字,不如说是在画画。
刚刚她画下的道道,现在看来像是画画里提前打下的线稿。
而有了这些线稿做底,她刷出来的字整体更和谐,边缘更规整!
待到她将所有的线稿都描画了一遍,大家齐齐抽了一口气!
”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呈现在白墙上,充满了庄严与力量。
这...写的也太好了!
就是最最板正的标语,四四方方,端端正正,横平竖直,反复尺卡出来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用什么模子印上去的呢!
廖村长没忍住,狠狠地拍了下巴掌,
”对,就是这样式儿的!这比公社宣传员写的还要好!不对,我看比县里写的还好!“
不需要廖村长带头夸,所有人都连连点头,没办法,写的就是好呀,长眼睛的人都能看见!
跟这五个大字比起来,刚才写的那些小字就好像是小学生的胡写乱画,破坏了整个宣传墙面的整洁,恨不得赶快擦掉的程度。
方青卓带头鼓起掌来。
没想到她这么有才华,还这么...聪明。
往墙上写字不难,难的是如何做到统筹兼顾,让字迹整齐划一。
曲小慧的脸色难看极了,她感觉身边的每一声惊叹都是对她的嘲笑。
会写几个破字有什么了不起的?能当吃还是能当穿?还不是一副穷酸相?
沈云云面色平静地跟大家一起鼓掌,她确实不如金粒粒写得好,也算是心服口服。
”好了,现在还有人对金知青干这份工有意见没?“
廖村长抬了抬眼,扫视了圈众人。
”没意见!“
”这谁能有意见啊,还能有谁比金知青写的更好咋地?“
大家笑哈哈地你一言我一语,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谁不服?谁不服谁上呗!
廖村长难得也露出个笑模样,
”那就这么定了,金知青负责写标语这活儿,一天五个工分!“
一锤定音,金粒粒没忍住耶了一声,得来曲小慧一个大白眼。
金粒粒才没理她,傲娇地一扭头,早上随便扎起来的马尾甩出个俏丽的弧度。
她小跑着往屋里奔,想赶快暖和暖和,这身棉袄简直太薄了,得想法子整个厚棉袄,要不过阵进了三九天还不得冻死啊!
”金知青,你咋这么厉害呢?你原来画啥画啊?“
”这是你第一次写标语?第一次就能写这么好?你也教教我呗!“
好些人不自觉地跟着跑,话里都是好奇和敬佩。
乍然有了这么多”粉丝“的金粒粒还有点不适应,寒风吹的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咱屋里说,屋里说!”
一行人围着金粒粒呼啦啦地进了屋。
方青卓也想跟上的,可那么多人围着她,他...没挤进去。
方青卓气自己动作慢,转头就看到沈云云站在原地,瞅着金粒粒的方向。
“云云?”
沈云云抬起头,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的愣神一样,冲方青卓笑了一下,
“青卓哥。”
她面色如常,方青卓却怕她心里不好受。
云云可是大院里的一枝花,自小就是大家宠大的。
她自来心高气傲,样样都拔尖,习惯了被人围着。
现在刚下乡,本来就人生地不熟,又比不过金粒粒,心里哪能受得了。
“村里的活儿多,不干这个还有别的,以后还有机会。”
“我知道的,青卓哥,”沈云云笑了笑,
“我本来就技不如人,没什么好抱怨的。再说了,我来下乡就是来锻炼的嘛。”
她像是想到什么,有些低沉的语气也昂扬起来,
“为了变成更好的自己,努力更优秀!”
她猛地给自己打了个气,给方青卓都造愣了,咋地了这是?
金粒粒出了这么个大风头,让自己多了几个粉丝的同时,也让不喜欢她的人更不喜欢她。
晚上回到知青点以后最能体现出来。
好几个女知青主动跟她说话,说起白天的比试来更是激动得不行,求着金粒粒有机会能不能给她们画个肖像画啥的。
还有男知青听说金粒粒生活物资不全,特意过来问有没有什么需要,他们很乐意帮忙。
金粒粒指着刚才村长那空手“套”回来的牙刷、牙粉、掉瓷儿的茶缸子,
“谢谢啊,我已经借到了,有需要的时候一定麻烦你们!”
现在她确实囊中羞涩,两手空空,有生活困难。
但来到这团结一心的七十年代倒也挺好的,有困难找组织嘛!
于是她下午的时候就堵在了大队门口……(微笑)
廖村长听说她这老些困难,脑瓜子嗡嗡地,说组织先帮她想想办法,把眼前的生活过下去,至于棉袄嘛,现在家家都缺棉花,一件棉袄穿多少年,实在是没有余富的,但也会努力帮忙的。
金粒粒眼看着廖村长找人耳语两声,不一会儿廖村长媳妇就来了,从怀里拿出来牙粉、牙刷,还有那掉了瓷的搪瓷缸子。
“这就算是组织先借给你的,等你以后有余力的时候再还。“
廖村长说。
村长媳妇于金莲暗暗白了他一眼,这些年从家拿出去接济别人的东西都没数了,都说是组织帮扶!
老廖这个村长当的,整个家都成组织的了!
她也不是那心肠硬的,看到金粒粒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啥都没有的来到这乡下,也心疼着呢。
所以冲廖村长没有好脸色,但看到金粒粒还是放软了声音,
“咱乡下条件是不如你们城里好,但饭总能吃上的,你那要是粮食不够的话就来婶子家吃!”
金粒粒娇是娇了点,但还是知道好赖的,她现在能挣工分了,村里也给新知青们预支了粮食,她哪能腆着脸去人家蹭饭吃!
而且今天这情况她也看出来了,说是组织支援的,实际上就是廖村长家自己拿出来的。
她被这善意包围着,暗暗记着将来一定要把东西还给“组织”,这可是最淳朴的、真挚的感情!
但有些人看到金粒粒拿回来这些东西,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曲小慧把自己的被褥使劲地铺在炕上,阴阳怪气道,
“有些人就是有本事哈,得了最好的活儿,随便出去就能拿回来这老些好东西,真是有本事!”
金粒粒见她铺完了被褥,就给自己留下了细细一条位置,连半个人的宽度都没有,也去拿自己的被褥,不慌不忙地铺在炕头,压在曲小慧那花褥子上也当没看见,闲闲散散地说:
“要说干什么活儿嘛,那确实是靠自己本事的,有的活儿你没本事,给你你也干不下来,不知道有什么眼红的。
至于借东西嘛,有困难找组织,你自己不去找你怪谁呀?哦,对了,有些人可和我们不一样,条件好着呢,哪能看上这些劳苦大众用的东西呢!”
金粒粒小嘴儿灵巧,拉长的语气娇娇嗲嗲,真是能气死个人。
曲小慧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反驳起。
说她也有本事吧,她确实输给了金粒粒。
说她能看上金粒粒借的那些东西吧,她嫌弃地看了眼那个掉了瓷儿的大搪瓷缸子,她也确实是瞧不上!
满肚子气无处撒,她看见金粒粒把破褥子铺在了自己的小花褥子上,嗷地一声叫了起来,
“金粒粒,你干嘛啊你,把你的破烂褥子拿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