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常为国独自坐在门口的树下,点燃了支旱烟,望着前方出神。
惦记着生意的常嘉贇,搬了个小凳子,来到了常为国的旁边。
一大早,她就被常梦泽缠着问个不停,就连常兴华也在一旁起哄,说她总是不带他玩。
好不容易哄好了常兴华,她这边却没有得到常为国的回复。
趁着早上干活,她特意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王桂芬。刚说完,就遭到了王桂芬的反对。
一是害怕她们两个再次遇到小偷,二是目前学费才凑到一个人的,万一生意不好,这一部分钱就打了水漂。
她好说歹说,举了很多例子,王桂芬还是不肯同意。
需要的东西,在乡镇的店铺里就买的到。那些小商店里,也货物齐全。基本上满足了他们的日常所需。
所以常嘉贇说这些的时候,王桂芬一直持反对的态度。
“想赚大钱也要等将来了,现在还是先顾好眼前。”王桂芬一锤定音。
深知自己说太多都没有用,常嘉贇也不再对她说这些了。
她迫切的需要改善目前的一切,家人的态度,却是最大最直接的阻力来源。
王桂芬的顾虑,她不是不理解。做生意本来就存在着风险,前期的投资,也是有必要的。
见王桂芬不同意,常嘉贇还是觉得再探一探常为国的口风。
喜欢听广播看书,紧跟时事的常为国,说不定会支持她的想法。
常为国回头看了一眼她,没有说话,依旧看着不远处。
见他一脸愁容,常嘉贇并没有提做生意的事情,而是关心道:“爸,你怎么了?”
“已经三个月没有下雨了。”常为国满脸的愁容,“之前还想等着泄洪的时候,将所有的田全部浇一遍,今天太干旱了,用井水也不是很方便。”
他们这一带,吃水还是挺困难的。平时食用洗漱的水,都是从井里打上来。
平缓地区的农田好说,那些处于地势稍高的塬,灌溉起来也并不容易。井水的水比起水流大的洪水来说,还是有些不太方便。
常嘉贇没有说话。
每次夏季水库泄洪,家家户户都会趁着这个时候,将自己所有的田地灌溉一遍,充分的利用资源。
今年天气过于干旱,就导致大家纷纷靠着井来灌溉
孩子们最喜欢用井水灌溉的时候了,他们可以一边放肆的玩水,享受着炎热天气里难得的清凉。
附近的那片湖,却在山的另一边。距离他们所在的村子有些距离,也没有多少户人家居住在那边。
除了那些喜欢探险,经常漫山遍野乱跑的孩子,以及会经常在早上或者午后,赶着牛羊在附近山坡上的人,没有人会去那个地方。
每年夏天,那个地方都会发生溺水事故,就连常嘉贇也不知道那里的水也多么的深。久而久之,人们对那个地方敬而远之。
那些泄洪的水,最后都会流到那片湖里,然后淹没周围地势较低的农田。
说起这个,常嘉贇还记得他们家以前在那个地方,也分到了一块田。
每年两个农忙的时节,她都有跟着去。后来,某一年的大雨,那块田被水淹了。
那些被淹没的地方,最后成为了那片湖的一部分。
后来因为距离太远,又没有人烟的缘故,那个地方渐渐被人们所遗忘了。
本来是她们小时候最常去玩闹的地方,最后却静谧的让人有些害怕。
“实在不行了,就用井水浇一浇吧。”常嘉贇道,“塬上不是有一口井吗?”
那口井还是当年在附近驻扎的部队帮忙打的。现在这支部队,早就回到了它本该回去的地方,水井却留了下来。
“用井水浇不仅费时,而且还费钱。”常为国忧愁不已。
不光是他,这块地方的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期盼着早点下雨。希望有常及时的雨,能缓解干涸的庄稼。
“那也不能不浇。”常嘉贇道,“不然肯定会减产。”
“爸,之前卖葡萄的钱还在吧,你先拿去浇地。”
常为国迟疑了,他也有过这个念头,王桂芬也有这个念头。
这些最后全部被越来越临近的开学日期所打破。
本来孩子们的学费还差很多,现在用了这笔钱,学费肯定要另想办法。
今年花椒的行情不好,一斤干花椒市场价不到一块钱。这还是成色最好,品种也最好的花椒。其他品种的,价格会更低一些。
之前王桂芬说实在凑不够的话,就把家里的羊卖掉。
只是家里留的这几只羊,全都是母羊。就算卖,也要看看有没有买家。
常为国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们的学费还没有凑够,离你们上学,也没有几天了。”
就连家里养的鸡,也都是母鸡居多,只留了一只大公鸡,准备过年的时候杀掉。
“爸,你借我五块钱吧。”常嘉贇突然间开口。
“你要五块钱干什么?”常为国好奇道。
常嘉贇:“学费你和我妈肯定还没有凑够,到时候凑不够你们两个肯定会想办法借。”
家里有孩子正在上学的,肯定没有多余的钱借给他们。有些家里有闲钱的,也不一定会借给他们。
算来算去,可能会借给常为国钱的,也剩不了几个人。
“我打算明天去省市找份临时的工作。”常嘉贇说道,“其实两块钱也行,够我去的路费就行了。”
“那你不念书了?”常为国意外道,“之前你不是还说你一定好好念书吗?”
“念书和我找工作并不冲突。我想好了,等到国庆节的时候,我再回学校上学。”
“你和我妈嫌凑齐妹妹他们的学费,我的学费我自己想办法,而且我也想攒一点本钱。”
这个办法,说不上是个好办法,确实能解燃眉之急。
“你这一个人出去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在省市那样的大城市里,我担心……”常为国更愁了。
他深知留在家里,没有任何机会,去外面找个工作比家里更容易一些。
也能有更好的发展,但他也明白,常嘉贇学习很好,要是为此耽误自己的学业,恐怕会后悔一辈子的。
“爸,这一点不用担心,我能照顾好我自己。再说我过两个月就回来了。”
“外面的贼多,万一丢了东西,或者遇到人贩子的话,我……”说到这里,常为国说不下去了。
这种事情,在他们这个地方很常见。好好的姑娘,一出门打工就彻底失踪了。
要是去了别的地方谋个好生活倒也还好,最怕的是被卖到比他们这里更贫穷的地方,再也无法和亲人们相见。
他们这条巷子里,就有一家。那孩子比常嘉贇年长三岁,在家里是相当的勤劳。跟着村里的人出门打工,说是在附近买个东西,人就失踪了。
就连那个带着人出门的乡亲,自己家的两个闺女也走丢了。
大的比常嘉贇年长五岁,小的和常嘉贇一般大。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没有任何音讯。
猜出了常为国的顾虑,常嘉贇很难不触动。家里人对她的关心,是实打实的。
“我保证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爸,你也别太担心,你看我昨天早上,不是还抓了一个贼。”
常嘉贇又说了很多新的政策,新的商机,再三保证自己会第一时间联系家里,常为国还是犹豫不已。
这些商机和描绘的未来,确实深深吸引着他。但年纪还小的常嘉贇来说,未知的风险也更大。
唯一让常为国放心的一点是,村里也有好几个在省城打工的人,彼此之间是说不定还能互相照应一下。
“我和你妈好好商量下。”常为国说道,“不行了你和你妈两个人一起去,家里有我和你奶奶在。”
“家里的活剩的也不太多。”
这几天常为国自己也准备忙完家里的事情,去附近的砖厂和白灰厂打工。
只是这里的工资,会等到新年才发,在孩子们上学前,还得想其他的办法凑钱。
孩子们大了,家里还有常老太照看着,也完全走的开。
“那就靠你了爸。”
解决了自己目前的心头大事后,常嘉贇拎着小板凳回到了房间,常梦泽正四仰八叉的占据了整个炕。
常嘉贇将她往里面推了推,自己躺在了边上短暂的休息。
另一间房间内,常为国将事情说给了王桂芬。
常为国刚提起这事,王桂芬就连连反对,“不行不行,我放心不下家里。”
“家里不是还有妈和我在?那你忍心将大妮一个人放到外面?”
“她都那么大的人了,又听话,我当然放心了。”王桂芬坐在炕边,“我知道妈会做饭,但还是不放心。”
“要是我走了,你之后去砖厂干活,那俩小的不得上天!”
“平时咱俩在都闹腾的跟啥一样,要是没人管,你想想看。”
“咱妈总是惯着铁蛋,又说不过招娣,能管得住吗?”
“这不是去一两天,是两个月左右,家里还不得乱套。”
常为国有些生气,出口便是满满的火气,“那你让大妮一个人去?村里走丢了多少闺女,你又不是不知道。”
“再说去往省城的班车上,贼特别的多,孩子万一丢个钱呢?没找到工作的话,都没有个落脚的地方。”
“我觉得大妮的话说的也有道理,要是总抱着这种思想,还怎么供孩子上学,将来盖新房子。”
“我跟你讲道理,你声音这么大干什么!到时候家里乱成一团,我看你怎么说。”王桂芬回呛道。
两人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