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还遇到个懂行的,今越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郁闷。
“不过,你这小同志,油嘴滑舌,你东北的跑这边来干啥?”
今越松口气,“嗐,我爸在这边上班,我跟我妈来探亲,这不马上就回去了嘛,这根纯货是我爷爷在长白山上挖到的,一般人找不着,要不是为了给我哥娶媳妇儿,我们家还舍不得出手呢。”
她又适当的增加一些细节,主要是她跟着知青点那东北大哥学的口音比较正宗,男人也没怀疑,一问价格要一百块,男人花二十分钟砍价到75,今越终于做出一副忍痛割爱状,成交。
要是答应得太爽快,别人就觉得价出高了。
可男人随身没带这么多钱,说好让她在这儿等着,他回家拿钱,今越心头又开始打鼓。
他会不会到家就后悔,然后一去不复返?会不会在钓鱼,她被套进去了?会不会遇到黑吃黑?会不会……
不管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等吧。
她找了个没人,但又能看得见各个方向的小土坡,袖着手,帽子拉得只露出一双眼睛,蹲下.身,观察着。
这根人参的卖价比她预料的还高一些,主要是遇上懂行的,如果拿去药材公司的话,顶多二十块钱,她自然是舍不得卖的。
饶是如此,加上父母给的衣服钱,手里顶多能凑出120块,远远不够买一份工作。昨儿听大院里的赵大妈说,现在机械厂一个钻工都要六百块,要是轻松点的岗位,例如办公室、后勤或者包装车间,那更抢手,能卖到八百块!
这还是工作强度大的机械厂,要是去其它轻松体面的单位,只会更贵。
今越一面发愁,一面也不忘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终于半小时后,中年男人拿着钱来了,他身后也没尾巴。
双方钱货两清,各自分开。
不过,舒今越没走太远,绕了一圈又返回大桥下,袖着手继续逛,她还得琢磨怎么用这120的本钱,在一个星期内赚到至少800块,难度无异于中彩票。
这个点儿,卖东西的都走得七七八八,只剩几个还在谈价钱的,今越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能挣钱的路子,只得回头往刚进来的口子走,那里出去,她打算再去其它地方绕一圈再回家。
谁知刚走到河边,忽然听见有人大喊一声,没听清喊的啥,所有人的腿却已经快耳朵一步,拎起地上的东西就跑,不要命的跑!
今越也被吓得不轻,跑了两步想起来,她身上现在又没带任何东西,即使打办或者治安队的来了,她也不会“人赃并获”,跑啥呢。
想着,她慢下脚步,这才听见河里好像有动静。
一开始,她也没在意,可听着怎么越来越像什么东西在扑腾呢?
这时节的河面已经结冰,白天孩子们会在上面滑冰,偶尔有几个冰窟窿是馋孩子砸开钓鱼的,大家都会小心避开。前几天来踩点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也一直提醒自己千万别靠太近。
此时,顺着记忆中的位置看过去,却看见黑黝黝一团和红通通一片,光线不好,不是很确定,她定睛一看,居然——
是一个人!
在冰窟窿里逐渐下沉的人!
刚才那声估计就是这人发出的,不仅没引来救援,反倒吓跑了周围的人,可真够倒霉的……今越一面想着,一面从岸边捡起一根树枝,小心翼翼试探着靠近。
那人的衣服吸饱了冰水沉得要死,仿佛一百双大手拽着她往下沉,肚子里也灌满了冰水,整个胸腔被挤压得疼痛无比,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她的双眼无力,睁不开,只知道乱抓乱蹬,居然好巧不巧抓到一根精准伸过来的树枝……然而,她实在是没力气了,意识漂浮在半空,除了紧紧抓住那根树枝,她离死亡越来越近。
今越太瘦了,只能一面稳住她,一面大喊救命,“有人落水了!”
有没跑远的两个倒爷听见,回头看没人追,观察一番,咬咬牙回头来帮忙。
但他们也不敢久留,帮忙把人拉上岸之后,立马就裹着厚厚的军大衣跑了,怕动静闹大就跑不脱了。
今越却不能一跑了之,人是上岸了,呼吸却没了,她连忙摸了摸颈动脉,也没了,于是立马进行心肺复苏。
这套急救措施她在乡下每年都要用上七八次,跳河的大姑娘小媳妇,中暑昏迷的年轻壮劳力,心脏病发的老大爷老大娘,但凡社员来喊,她都立马奔赴一线,所以操作起来倒是不紧张,全程迅速而有条理。
“呼——”
“咳咳——”
溺水者猛地咳出一口水。
今越观察她胸廓起伏,摸了脉搏,确定是活过来了,这才浑身哆嗦着躺倒在地。她这具八十斤不到的小身板可真不容易,从早到晚不是担惊受怕就是担惊受怕。
被救的女同志二十出头,乌黑的麻花辫湿哒哒粘在脸上,红色毛衣吸饱了水,像只落汤鸡,茫然的看着夜空,大口大口的喘气。
“你说你也是,这么黑的天,怎么还去冰上溜达,万一没人听见可不就……唉。”今越真想骂她几句。
“呜呜,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让我死了吧呜呜……我不活了呜呜……没意思呜呜……”
今越翻个白眼,她在乡下那么艰难都想活下来,这女孩倒好,想死还差点拉个垫背的。
“呜呜,哥没了,我不活了,留我一个人干嘛,我不要活了我……”
女孩一边哭一边诉,舒今越懒得听,她现在累到快虚脱了,“喂,你走不走,不走我先走。”
女孩抬头看了看她,“谢谢你,小弟弟。”
“我是女的。”
女孩一顿,好在这么一打岔,没再哭了,爬起来,哆嗦着跟她走,冷得牙齿打颤。
今越故意走得很快,她只能小跑着追,跑着跑着,身上渐渐热起来。
“你先回去换衣服吧。”别跟着我。
“我,我不想回去,一个人没意思。”
舒今越无语,“那你也别跟着我啊。”自从知道她是自己寻短见,今越就不大想搭理她了。
在她看来,这世上什么爱情,什么尊严,都没有生命重要,只要能活下来,让她干啥她都愿意。甚至她都想好了,要是实在留不下城里,那就乖乖回插队的地方去,哪怕先与那一家子虚与委蛇也行,卧薪尝胆也罢,她得先活下来,找到扳倒他们的证据,怎么熬也能熬出头的。
“小弟……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姚青青,我家住在金鱼胡同,你家住哪里?”
舒今越嫌她烦人,不出声。
“你看起来真小,满十四没?”
舒今越:“……”
“我今年23了,我哥27,他要是活着的话,今天是他27岁生日,呜呜……他说这次回来探亲,就要跟嫂子结婚了,以后让我也去随军,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呜呜……”
好吧好吧,今越看在她刚失去亲人的份上,没有打断。
原来他哥哥是当兵的,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就在上个月,刚收到牺牲的消息,她大哭过几天之后渐渐平复,偏偏今天是她哥生日,曾经的未来嫂子家又上门闹,说耽误了他家闺女的青春,要让她赔偿,拿不出钱就用房子抵,她一时想不开就跳河了。
“你傻啊,你要是死了,不是正好便宜了他们那家子?”据她说,兄妹俩的父母已经去世了,也没什么亲戚,但却留下一套四合院,还在金鱼胡同那么好的地段。
那可是整整一套四合院啊!今越心内呐喊,她们一家五口挤在大杂院的东厢房里,被二哥的臭脚丫子腌入味儿她都想要活下来,她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更何况金鱼胡同自古以来就是有钱人聚居的地段,位于书城市一环路边上,正对面就是省委大院,省医院和多家省级单位,治安好,环境好,将来还能噌噌噌的升值,她在手机上看过,后来那里一套小小的四合院拍出八位数的天价!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过直白,姚青青有点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病呻.吟,不珍惜生命?”
“唉,我现在也这么觉得……啊切!”
今越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快回家换衣服吧,好好活着。”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哪儿?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柳叶胡同,舒今越。”
***
当天晚上,舒今越梦见自己住进了宽敞明亮又干净的大四合院,院里有盛开的紫藤萝,有被太阳晒得温暖的青石板,有一只胖乎乎的狸花猫,还有一只香喷喷冒着热乎气儿的大烤鸭……
然而,一觉醒来,闻见的是二哥的大臭脚丫子,听见的是他的磨牙声。
舒今越叹气,人真是贪心啊,工作还没解决,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就妄想住大房子了。
然而,好消息就是来得这么快!
刚吃过中饭,在院里晒太阳呢,徐思齐就被赵大妈家小孙子带进来了,“今越姐姐,这个叔叔说要找你。”
徐思齐好奇地打量院子,住得人多,家家户户都想多占一点,难免乱搭乱建,就连老舒家也免不了,把厨房搭在屋檐下,柴火和煤球都堆出来了。
徐思齐咧开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小舒同志,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今越心头一喜,顾忌着大院里人多眼杂,把人带到屋檐下,看周围没人注意这边,才小声问:“徐哥,是我的事有眉目了?”
徐思齐心里也松快,“对,我们帮你挑了几个合适的,我爸的意思是抓紧时间看一下,合适就定下来。”
他总觉得,他能把这件大事办成,就能在小叔跟前露脸似的。
短短两天时间居然就能找到“几个”“合适”的工作,舒今越一双眼睛亮得不像话。
她的眼睛其实长得很好,眼型漂亮,眼尾微微上翘,眼珠是浅浅的棕色,凑近看有种稚嫩的清澈。
徐思齐心里闪过一句话:其实小舒同志长大一些,会很漂亮。
“你放心吧,六个人随你挑,要都看不上,咱再帮你找。”
“挑……人?”
“对啊,明天我帮你安排了六场相亲,上午三个,下午三个。”
舒今越:夺少?你说夺少?六个男嘉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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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