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木森这边,已经小跑扶着闺女往医院赶。温思远配合着刘木森的速度,小心地避开土块和坑洼,紧张地往前骑。挂在车把上的俩布袋,轻轻摇晃。车轱辘带起的湿泥溅到裤脚上,温思远根本没空管自个的洁癖毛病。
只觉得车轱辘上沾满的泥太碍事,让踩脚蹬子时更费力。
身后刘叔的鞋上也沾满了泥,根本跑不快。
他也只能配合着刘叔的速度放慢骑。
该死的泥土,拉长了时间。
他说了好几遍,换位置。
刘叔总说还能行。
温思远从未觉得去县城的这条路如此长,好似已经过了好久,往旁边一瞥,他知道,还有大半。
身后抱住他腰的那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肉,指甲往里扣。
很疼,但他却觉得欣慰,她还有意识,还懂得找支撑力。
身后传来粗喘。
温思远开始减速。
等车停稳,双腿撑住,温思远转头跟刘木森说:“刘叔,你骑会儿,我手臂酸了。”
刘木森尴尬笑笑,没再没拒绝,他知道思远这是在给他递台阶。
手臂酸到脱力的明明是他。
边跑边扶人的,才更累。
这不,不好太麻烦人家嘛。
虽然是他心里的准女婿,但八字才刚写,他可没那么理所应当地使唤人。
但自个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舔着脸,麻烦人了。
再次朝温思远感激一笑。
温思远点头,表示理解。
温思远刚想从前车座上下来,他一动,紧抱住他腰的刘青青,身子就跟着斜。
闺女什么时候抱着人家腰的,刘木森快愁死了。
温思远侧转身,轻哄着,“青青,先放手,不会摔到你的。”
刘青青没松手。
温思远只好顶住刘叔的尴尬目光,低头凑到小姑娘耳边,更小声地说道:“我不会走,等一下还让你抱。”说完,感觉小姑娘,耳朵颤了颤。
温思远往小姑娘耳垂边故意吹了口气。
手松了。
温思远从前车座上下来,双手松开车把,手脚麻利地接过扶人的活。
刘木森赶紧扶住自行车,顺到前面坐好。
蹬力前,偷偷往后望了一眼。
还好,那小子还算有分寸,只扶着闺女的肩膀。
刚开始,温思远为了避嫌,确实矜持又克制。
但跑了一段,这姿势根本扶不稳。
小姑娘的手刚开始抱住了亲爹的腰,但似乎并不满意,就松开了。
细白的手臂乱挥着找支撑力。
简直在雪上加霜。
小姑娘的身子一歪一歪的,好似时刻准备掉下来。
温思远闭眼,瞬间又睁眼,下定决心,把小姑娘大半个上身都护进怀里。
小姑娘的手臂也找到了安放之地,右手搜寻着右手,左手找左手,紧紧攥住,嘴角含笑,像抓住了安全感。温思远轻轻回握,心里说了好几遍对不起,冒犯了。
心里那点和小姑娘亲昵的欢喜,半点不敢往外冒,觉得那样的自己太猥琐。
但压抑住,就能当没过来过。
假装而已。
骗过自己就好。
后面大半路程,都是温思远在后面跑,刘木森问过几回要不要换位置。
温思远说他还能坚持,换来换去,耽误时间。
刘木森把感谢藏在心里,使劲蹬着自行车。
不得不说,无论他骑多快,思远都能跟上,速度确实快了不少。
自行车停在中药店门口,他们来走了,还没开门呢。
温思远把小姑娘从后车座抱下来,刘木森想去接,意识到自己正扶着把手,转回头,就当没看见。
俩人还没确定对象关系呢,这样亲昵总归不好。
但现在还能找谁。
就这样吧。
反正,思远这一路对他闺女,抱也抱了,再多抱一下,还能怎么办。
刘木森这老父亲心啊,因为破罐子破摔了。
心里安慰自己,思远是个好的,他和闺女以后要是不成,定不会把俩人曾抱过的事往外传。
温思远抱着小姑娘,坐在门口台阶上。
刘木森一看,简直没眼看。
自己闺女像个娃娃似的,被思远抱在膝盖上搂着。
来人之间虽然隔着薄被和衣服,但怎么看,怎么像两口子。
刘木森赶紧把踢下脚撑子,把自行车停好,三步并两步,走到台阶前。
“咳咳,思远啊,我来抱就行。”
温思远看出刘叔眼里的慌张,啥也没说,身子稍稍后仰,让刘叔看个清楚。
刘木森定睛一看,老脸瞬间泛红。
原来是自家闺女抱着人家小子的腰不放,闺女的手在干嘛,还试着往人家衣服里钻。
老天爷啊,幸好这会儿早,街上没人。
刘木森赶紧把车座上的布包解开,从里面拿出小被子,把闺女胡作非为的手重点盖住。
要是来个路过的,举报自家闺女发烧糊涂耍流氓怎么办。
温思远和刘木森皆露出歉意的笑,俩人一对视,瞬间弹开。
温思远单手抱着小姑娘,左手伸进薄被里,赶紧抓住在他腰上乱摸的小手,幸好,他衬衣是扎进裤子里,要不真能让小姑娘得逞。
清醒时,生怕被他诱惑。
迷糊后,生怕他定力太好,使劲点火。
自由的小手被人紧紧抓住,刘青青不满得闷哼两声。
但令一只手还自由。
刘青青更加用力扯温思远的衣服。
她在梦里,看到了一个长在她审美点上的男人,她想看看男人的腹肌,想摸摸。
反正她是鬼,动手动脚,别人又感受不到。
之前她当鬼时,可是很老实的,光用眼占便宜,可没动手动脚过。
她就觉得这男人是老爷天给她准备的。
她和老天爷可是好朋友。
昨个还聊天唠嗑呢。
在刘青青的梦里,时间完全混乱,不同的记忆在穿插。
时而觉得温思远那张脸,是她上一世匆匆一瞥的学长。
时而觉得温思远是她当鬼时,老天爷给她准备的大餐。
不吃,可是不知好歹。
迷糊中,她听见有人叫她。
真吵,但声音还挺好听的,清冽却温柔,像是大哥哥在拐小姑娘。
“青青,刘青青”
温思远轻声唤着,怕小姑娘彻底晕过去。
这一路,他悄悄凑在小姑娘耳边唤了无数声,叫青青,叫的特别熟。
站在旁边的刘木森眼睛睁大,张张嘴,想纠正,但纠正成啥,让思远喊刘同志。
这又太见外。
算了,一步退,步步退。
侧头看向别处,眼不见心不躁。
耳朵忙着捕捉清晨的鸟叫,叽叽喳喳,比那一声声的青青,听起来舒畅多了。
温思远被小姑娘掐了一下腰,怕被刘叔发现,抬头一看,见刘叔侧着头眼神飘忽,不敢往他这边看。
这时温思远看见拐进街道的王大爷。
温思远抱着小姑娘立马起身,点头当打招呼,叫了声王叔。
刘木森也赶紧走过去迎人,和王治说了下刘青青的症状。
王治边开门,边用余光扫着,温思远怀里的刘青青。
“这是谈上对象了?”
温思远如实相告,“现在还没。”
王治懂,那就是以后会谈呗。
开门,把人迎进来,让温思远把刘青青放椅子上,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温思远和刘木森皆笑得尴尬。
王治不明所以。
“这会儿不着急了,发烧这事,可大可小,把人放下来啊。”
说着,王治就要帮忙。
温思远趁机在小姑娘耳边轻声嘟囔了两句,感觉到笑姑娘终于舍得放手,温思远连忙用身子一挡,挡住王治要帮忙的手。
嘴上客气地说道:“大爷,我来放。”
说着,就轻手轻脚让小姑娘靠着椅背坐好,他在旁边扶着,顺手把滑落的被子让上提了提。
王治站在一边,心里一阵冷笑,还没谈,这样还没谈的样子吗,别人谈婚论嫁了,也没你俩这么正大光明。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绕过去,把被子直接掀开,往温思远那边一扔,找到刘青青的右手,开始探脉。
刘木森十分有眼力劲的从柜台后搬出个椅子让弓着腰把脉的王治赶紧坐。
王治也不客气,顺势坐下,接着把脉。
三四分钟后,才松手。
温思远和刘木森只敢安静等着,不敢出声催促,只敢盯着王治的表情,希望能从中提前参透些什么。
“没大事,肝火旺,肝气不畅,脾胃不调,一受凉发烧,身体运行不畅,不晕才怪。还有,都穿了这么厚的褂子里,就别盖被子了,没病都能捂出病来。”
温思远刚想给小姑娘重新盖被的动作一顿,就听身边的刘叔语气担忧地问道, “她这么小,肝就不好了!”
王治没好气得回:“不懂就闭嘴,别瞎咧咧,肝气不畅,是忧思过度,情绪不佳导致的。不是你以为的肝病。”
刘木森眉头皱得更深,“家里没啥事这她操心啊,不对,难道是被钱建国那孙子气的。”
看向温思远,见他点头。
刘木森心里火气迅速窜高。
该死的钱建国,以后不叫他孙子,叫重孙。
也不知道自家大儿子把他骂成啥样了。
刘木森不知道的是,这边王治开始给闺女针灸。
花枝公社中学,他的大儿子,正忙着传闲话,让钱建国更心堵。
随着中午放学,柳树庄大队长在庄里当土皇帝这事,就传遍了附近所有大队。
等钱建国知道时,想找刘小二家算账。
但大门紧闭,根本找不到人。
俩个钟头前。
金大红眼见自家闺女还没回来,就想着自个去县城看看,顺便给闺女送饭。
提前做好午饭。
屋里温着留给俩儿子的。
饭盒里装着稀饭和拌菜。
再拿出一个饭盒,里面装着油渣炒青菜,给青青师傅准备的。
用布包上七八个饼子,万一思远在那守着,当家的也没去上班呢。
都给他们带上。
再带点腌萝卜片,拿着就饼子吃。
把这些东西往篮子里一放,完事。
吃点饭填饱肚子,就出发。
婆婆也坐下和她一块吃。
今个午饭是早了点。
但今个早饭也早。
这会儿还真饿了。
吃饱了,金大红刚起身,陶亦秋也跟着起身,站稳了后说道:“我也去县里。”
金大红迟疑着出声,“娘,其实我一个人送饭就行。”
陶亦秋摆摆手,站起来说道:“我不找青青,想去县医院找沈支书唠唠嗑嗑。”
“哦~”金大红不明白,沈支书怎么还需要她婆婆探病。
俩人很熟吗?
之前没见俩人说过啥话。
算了,全家她最笨,想不通就不想了。
反正婆婆想去,她也拦不住。
但探病,总要带点东西。
家里真没啥能拿得出手的。
“大红干嘛呢,走啊。”
陶亦秋已走到门口,见儿媳没跟上来,才转头叫人。
“娘,咱家没啥东西拿来探病。”这事,娘也知道,金大红就直接说了。
“我是去串门,不是探病。啥也不用带。把桌上的碗收了,放盆里泡着,君谦他们回来,让他们再洗,快走,再等一会儿,天更晒。”
婆婆一个劲的催,金大红只好简单收拾下碗筷,把灶台旁的小篮子一提,搀着婆婆的手臂,婆媳俩并肩往外走。
走到半路,遇到放学后往县城赶的刘家小哥俩。
金大红皱眉,“你们俩去干嘛?”
刘君谦嬉皮笑脸地回:“当然是看看我姐死了没,要是快死了,不得让她见到我最后一面。”
刘自牧纠正道:“是你见她最后一面。”
刘君谦稍作思考,“不都一样?”
刘自牧还想开口,却被亲娘抢了先,“都闭嘴,俩乌鸦嘴。”
刘君谦和弟弟对视一笑,看吧,说点别的,娘就忘了嘟囔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