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桉接着电话的时候还在画画,炭笔都用了小半截儿,小白还在不停地拱他裤脚。
他把手上黑乎乎的笔渍往小白身上擦两下,很好地跟小白的毛发融合在了一起,才腾出手接了电话。
电话里嘈杂的交谈声、音乐声和酒杯碰撞声一同响起。
谭宿默不作声地把手从裤袋里伸出来,一杯刚下肚,王精儿又递了杯给谭宿。
开了先例,后边儿的就不可能停住,谭宿抬手在酒杯前堪堪比了个“停”,笑着说:“酒可以慢慢喝,话也得慢慢说,我诚意摆在这儿,王老板总得给我点儿甜头。”
王精儿问:“五个点不算甜头?”
“我是个医生,算不上生意人,那些弯弯绕绕的话我就不说了——”谭宿视线在吧台上环了一圈,指着上边儿的半瓶格林达娜朗姆酒,“满五赠一,我干了。”
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王精儿也愣住了。
朗姆酒不比伏特加烈,但上面标着的“90度”也是明晃着打眼,一口下去微醺,一杯下去必醉,半瓶下去洗胃。
王精儿看着那瓶酒都觉得喉咙烧得慌,他笑了:“值得么?”
谭宿没应他的话。
圈子里的没人不知道谭宿每每出席酒会的原因,他和谭明正的约定被当了多少年的谈资,到现在还有人觉得挺匪夷所思的,当个笑话看。
王精儿笃了两下桌面:“生意人和医生的界限哪用得着分那么清?医生就不能是生意人?你看谭院长,不也弃医从商,现在日子过得多风生水起。”
他顿了顿:“你还小,不懂这些道理,要没有谭院长的转行,你能这么顺顺溜溜长这么大?”
他越说越起劲,几乎要指着谭宿的鼻子骂他白眼儿狼,谭宿笑了:“得分清,大家都清楚我来的目的,这么多年我也没藏着掖着拐着弯压价,我就是为了低价来的。”
梁桉左一句又一句听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谭宿要干了什么酒,但他明白谭宿的意思——
要自己去接他。
他飞速起身,丁点儿没犹豫地往外冲,摩托车飞驰出车库,梁桉避开所有的红绿灯和车流,在小巷子里左拐右扭,经过一家苍蝇小馆的时候,他余光里闪过几个人影。
梁桉车开得太快,恍惚间觉着是猴子,后面还跟着个老人,但人影晃得太快,他着急谭宿那边儿的事儿,闪过去也就没放心上。
王精儿没被他这种气势吼住,心眼儿转了两圈:“这么大的让利,谭老板总不好叫我亏了......这样,骨科那儿新到了五台机器,原价拢共一千两百万,谭老板原价一块儿订了,外加这一杯酒,这事儿就算定了。”
谭宿能在酒桌上搞定的单子从不留到酒桌后,出了这个宴会厅他就还是谭医生,简简单单开着小诊所小酒吧,上层社会的纸醉金迷跟他毫无干系。
况且话都聊到这份上,谭宿飞快地在心里算了价,很干脆地手一伸,酒瓶在桌面上滑出道弧度,又被谭宿握在掌心。
他半点没含糊,举着瓶口往嘴里灌,辛辣呛鼻的刺激在咽喉与胃袋间四处奔走,谭宿缓了缓,压住胃里翻江倒海的呕意,干了最后一口酒。
空瓶在吧台上“噔”的一声放下,谭宿撒开手,瓶底儿前后颤了两下又转了个圈,最后安稳立在那儿的时候,谭宿在迷蒙的光影里,看见了门口站着的梁桉。
蹭亮的酒瓶上反射出光怪陆离的大厅,所有人都被横向拉得无限长,像被金钱和好戏撑满了的饕餮,唯独正中央的谭宿挺拔而直立,眼神直直地看着面前的梁桉。
梁桉的额头上还有焦急赶来的汗珠,他像是猜到了这样的酒会没有邀请函进不去,于是急哄哄地拿出和谭宿的结婚证。
在嗡嗡耳鸣中,谭宿听见他说——
“我是谭宿的爱人,我来接他回家。”
-
谭宿是被梁桉牵出来的,步子迈的四平八稳,可一走出来就要倒,也不是醉,就是难受,烈酒下喉的酒劲儿是要好一会儿才上头的,但咽喉和胃袋火烧火燎的疼却是瞬间的反应。
他皱着眉:“去医院。”
身上的酒味儿呛人,梁桉再不问就是傻子了:“怎么喝这么多?”
谭宿应了声:“生意。”
谭宿不愿意多解释。
金钱和酒精,人情与话术,八百个心眼子放那儿掏出来却得让人觉得真诚......这些被抛在宴厅里、锁在光圈下的人情世故谭宿丁点儿不想让梁桉碰着。
这儿的酒味儿和酒吧的酒味儿是不一样的,酒吧是放纵与自由,这儿是拘束与不得已,梁桉该是最纯白最野性的马,抬头是骄阳是星光都行,但不能是十万商圈拉下的铁幕。
所以他也不愿意带梁桉来这种地儿。
梁桉在身边,谭宿太安心了,他这次是真难受,半点儿力气都没有,乱来的事儿更干不出,就安静地靠在车后背上,昏昏迷迷得简直要睡着。
“谭宿。”梁桉轻声叫他,“下车了。”
谭宿迷瞪瞪睁开眼,眼神聚焦了好半会儿才对上梁桉的视线,胃里一阵阵抽着疼,他下意识用手压了压,却碰着了梁桉也想替他捂着胃的手。
谭宿没松开手,就这么把梁桉的手挤在腹部和手心中,梁桉轻笑了下:“下车。”
谭宿皱着眉,没头没尾地来了句:“还不喜欢我吗?”
梁桉愣了,没接话,轻声重复:“下车。”
车下的风一吹,谭宿打了个哆嗦,胃里的灼烧感更强了,他慢慢往医院走,直到见着了里面陌生的布置才后知后觉这是市中心医院。
梁桉没带他去永康医院,估计是担心自己被人看见这幅惨样觉得丢脸。
谭宿看着梁桉挂号的背影,轻轻扯了扯嘴角,却又怎么都笑不起来。
不知道是梁桉心太大还是清杭太小,谭宿宁可梁桉把自己带去永康,接受一堆叔叔伯伯的盘问审查说教叮嘱,也不愿意踏进这家医院。
这家医院十年未变,谭宿环顾四周,还是一样的冰冷。
小白(看看自己身上的毛):没人为我发声吗(愤怒)(楚楚可怜)(鞠躬卖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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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是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