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子的寿宴当天下午,老太太差人给苏澜送了三套礼服过来。
精致的包装盒和精细的做工让苏澜觉得这礼物价值不菲,她不能收。
“收着吧,都是按照你的尺寸订做的,你不收我老太婆也穿不了呀。”苏澜打电话过去表示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沈老太太似乎料到她会这样,早已准备好了说辞。
苏澜沉默了一下,语气无奈地说,“奶奶,您这样我心里好不安。”
“好孩子,没什么不安的,奶奶把你当成一家人,你不许说见外的话。”老太太笑了一笑,询问道:“你试了没有?你平时穿得太素了,这次给你挑了色彩鲜艳的,你穿上试试看,喜欢哪套咱明天就穿哪套。”
听到老太太说把她当成一家人,苏澜如鲠在喉,如果她知道自己最宝贝的孙子与自己纠缠不清,不知道会怎样的失望。
衣服横竖是退不回去了,苏澜只能被动收下,“谢谢奶奶,但是您以后别给我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了,我能穿的场合其实不多,这么漂亮的礼服白白浪费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浪费不浪费的。”老太太敷衍地应了一声,担心苏澜又说不要,速度很快地挂了电话。
苏澜在沙发里坐了很久,直到天快要暗下去,她才起身将礼服拿出来。
苏澜不知道老太太是从哪儿请人设计的衣服,三套礼服各有特色。第一套是香槟色,挂脖坠地长裙,两侧肩膀有一层薄纱,腰线以下的裙子上有若隐若现的极细小的金色亮片。第二套是抹胸坠地鱼尾长裙,浅杏色,胸口缀着一圈蓬松柔软的羽毛,裙摆有手工刺绣的云纹。第三套是湖蓝色渐变长裙,颜色上浅下深,吊带式样,腰部点缀着一指宽的同色系腰带,腰带上面蓝色水晶星罗棋布,裙摆有两层,里面一层是非常亲肤的流质面料,外面一层是垂感极好的薄纱。
苏澜挑了香槟色那套穿上,简单化了个妆,将头发盘起就出了门。
三套礼服,只有这一套式样简单,甚至称得上低调。但苏澜不知道的是,因为裙子的剪裁过于流畅,用料上乘考究,因此穿在身上却是出乎意料的明媚大方。
她到时候,沈宅内已经人头攒动。见到她来,保姆将她指引了到了沈老太太的身旁。
老太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苏澜,满意地点点头,“今晚你就跟在我身边吧,老爷子要应酬朋友,你就和我招呼一下女眷。”
苏澜应了声“好”,便随着老太太去了前厅。
前来沈宅的人非富即贵,很多人苏澜只在电视上见过,老太太给她引荐她就落落大方地打招呼。那些人也鲜少有人认识她,那时因为沈柏年的工作特殊,他们的那场订婚宴非常低调,出席的人都是至亲。
老太太介绍她也很耐人寻味,不过一句简单的“她是苏澜”,就让大家正视了她的存在,他们一定觉得能跟在沈家老太太身边的人,不会是什么普通的角色,因此对她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客气。
沈宅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虽然沈家大房没有出席,但是二房一家悉数到位,就连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沈卓凡都在。
苏澜远远看着沈卓凡跟在沈老爷子身旁,不甚热络地与人寒暄,忽然觉得遥远。自从那日写完邀请函,她已经4天没见到他了,他当时接了个电话就赶去了国外。当时沈老太太唯恐他不出席老爷子的寿宴,没想到今天他还是到了。
恍惚中,苏澜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蒋新伟。
看到明显愣住的苏澜,蒋新伟含笑向她问好,“好久不见,苏老师。”
“好久不见。”苏澜心中涩然,其实也才两个多月而已。
“你们认识?”蒋新伟一旁的女孩扬了扬眉,忽然笑着问。
女孩是老太太的侄孙女林初晴,此时此刻她的手正稳稳地放在蒋新伟的臂弯里。
“嗯,认识。”蒋新伟看向身侧的女孩,温和地笑容里溅出淡淡的宠溺。
“初晴,你还不快介绍一下,这位先生是?”沈老太太看着眼前高大的男子问。
“他叫蒋新伟,我的男朋友。”林初晴一头利落的短发,性格爽朗,笑起来双目弯弯,她看了眼蒋新伟,介绍道:“这是我的姑奶奶。”
蒋新伟一点也不露怯,得体地向沈老太太问了好,看林初晴顺手接过一杯侍者托盘里的香槟准备要喝,连忙低声制止,“你忘了你这几天不能喝冰的了?”
“这你也要管。”林初晴话虽这样说,却还是乖乖地把香槟递给了蒋新伟。
沈老太太看着自家这个让人头疼的侄孙女找到了这么个管得住她的男朋友,心里有几分高兴,抬手点了点林初晴的额头,“你呀,千万别折腾人家蒋先生。”说罢,又问,“你爷爷呢?”
林初晴冲蒋新伟吐了吐舌头,然后才道:“在花园和我姑爷爷聊天呢,我带您过去。蒋新伟,你先和苏老师聊着,我一会就过来。”
蒋新伟点头,温润一笑:“好。”
沈老太太有人搀扶,便不再需要苏澜,拍了拍她的手,“自己先逛逛。”
“好的,奶奶。”苏澜笑了笑。
人走远了,苏澜接过蒋新伟递过来的香槟,与他走到了阳台。
两人沉默了很久,苏澜首先打破沉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蒋新伟一手插|进裤兜里,一手将香槟送进口中,喝完了才说:“你很意外吗?我一点也不意外。”
苏澜不解地看着他,但蒋新伟却不打算解释。
他转身背靠着雕花的栏杆,面对苏澜笑了一笑:“对了,忘了跟你说,这身礼服很衬你。”
苏澜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她也不问,听到他的夸赞,只是微微扬了一下唇,“你今天这身西装也很衬你。”今天的蒋新伟气质出众,英俊得不接地气,不再是那个穿冲锋衣和她在外面露营的蒋老师了。
“是吗?”蒋新伟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西装,看似无奈地笑了一下,“你知道的,我向来没什么品味,这是初晴帮我选的。”
自己以前的相亲对象在自己面前秀恩爱,苏澜有几分别扭,想起那一日在泰国餐厅他毫无征兆的冷淡疏离,苏澜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难堪,如果他坦诚布公地跟她说另有所爱,她就不会不断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内心惶惶觉得无法向父亲交代。
“林初晴品味绝佳,恭喜你觅得良缘。”
蒋新伟不是听不出苏澜语气中的讽刺,他却也没生气,语气平缓道:“苏老师,其实我也要恭喜你觅得良缘。”
苏澜蹙眉,听不懂他的话。
蒋新伟看她一脸疑惑,不由得笑了笑,遥遥地指了一下被人争先围住攀谈的沈卓凡,“你的那位沈先生不也是人中龙凤?”
苏澜的心却蓦地冷了下来,脸色却未变,“两个月没见,你竟也学会说些没谱的话了?”
“是不是没谱,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蒋新伟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其实我们都一样的,我知道你怪我跟你相亲结束没多久就找了女朋友,可是苏澜,你不也在和我接触的时候与别人纠缠不清?”
从始至终她都是用心在与蒋新伟相处,她与别人纠缠不清?这要从何说起?
“你说的那些根本不存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大厅里,林初晴微提裙裾,眼睛四处张望着,那张好看的张扬的脸在一众衣香鬓影里格外出挑。
蒋新伟无意与苏澜说得太多,温文一笑:“初晴在找我,我先过去了。”
看着蒋新伟融入人群的背影,苏澜手心发冷,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微热的液体让胃好受了一点。
其实蒋新伟曾把苏澜当做妻子的人选。
那日,在电影院苏澜匆匆离开,他放心不下开车追了出来,当他在门外停好车走到大门,就看到她正低声与沈卓凡交谈着什么,沈卓凡与平日里的冷淡矜贵不同,不悦的情绪外露,正挑眉挑剔着什么,一旁站着的保安苦着一张脸。
他当时想,难道沈卓凡为难她?正欲上前帮忙,就看到苏澜领着沈卓凡回家了。
小区门口明亮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微风中树影一下一下敲打着他的影子,因为着急而出了一身的汗在寒风中冷却,潮湿的衬衫贴在他背上,冷得让血液凝固。
沈卓凡他认得,在政府的招商引资企业中,他作为最有潜力的一家科技公司负责人出席过内部会议。他只是一个科室的负责人,在那场小规模的内部会议上没有说话的余地,倒是他的顶头上司,在沈卓凡面前格外谦恭,向来严肃的脸上一直挂着谦卑的笑容。
当时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卓凡在冗长地会议里,几次撩起眼皮朝他看过来,待他看过去,沈卓凡却又淡淡垂下眼帘,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会后,蒋新伟的上司找到他,疑惑地问他:“你是不是的罪过这位沈家少爷?”
“不可能,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人。”蒋新伟回答。
“那就怪了,这次的项目,他划掉了你的名字……”上司说完惊觉失言,安慰道:“这个项目前期是你在跟进,但真的太累了,不参与也是一件好事,你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那一日回到办公室,蒋新伟坐在电脑桌前放空了很久,眼睁睁看着自己跟进了快一年的项目易手他人,前期的所有努力都因为沈卓凡的一个举动付诸东流。
他复盘了很久,一直没找到自己得罪沈卓凡的原因,直到在苏澜居住的小区看见这一幕,他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站了太久,那个在沈卓凡面前苦着一张脸的保安一脸警惕地跑过来问他有什么事,蒋新伟抬眼,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全然变了一副面孔,很是正义凛然。他忽然想起川剧中的变脸,禁不住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车上,以最快的速度驶离了这里。
回到家,他回想起与苏澜相处的点滴,直觉她不是那种脚踩两只船、攀龙附凤的人,所以他又打电话过去询问她是否遇到什么困难,需不需要帮忙。她说没有,然后他就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以及沈卓凡的声音。
这么久,沈卓凡竟然还没走,那么他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