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芝 第9章 第 9 章

周炎刹车捏得太急，阿秀抓着他衣服往他背上扑了一下，周炎用脚撑住地停了下来。

阿秀奇怪地脑袋往前伸看他，问：“哥哥，怎么了？”

周炎没说话，他眉心蹙着，脑海里飞快回想刚刚那一幕——刚骑车经过事故点的时候，他好像晃眼看见假发男旁边还站了个烫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手里还牵着个小男孩。

为了确认自己的记忆，周炎重新踩上车调头往回骑。

“哥哥我们去哪儿？”阿秀问。

“去凑个热闹。”周炎说。

他很快骑回了事故发生点。

看热闹的人更多了，这条路本来就窄，眼下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周炎找了个地方停车，然后单手抱起阿秀往人群里挤了挤。

追尾的和被追尾的互相吼得脸红脖子粗，烫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一手牵着孩子，一手去拉假发男，结果还反被男人吼了一通。

男孩见父母吵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女人忍气吞声地转过身蹲下又开始哄孩子。

终于，交警来了。

围观的人群被疏散，周炎抱着阿秀退了出来。

路上，周炎思考着男人的身份以及他和倪芝母女的关系，到家停好车上楼时，正巧碰见倪芝下楼倒垃圾。

“倪芝姐姐！”阿秀往前一步拉住倪芝的手，嘴甜地喊了一声。

倪芝笑着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抬头看向周炎，又看向他手里提着的两包东西，问：“你们出去买年货了吗？”

周炎还没说话，阿秀便抢着说：“嗯！哥哥带我去市中心的大超市买了好多好吃的！我们今天晚上要煮火锅！”

周炎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阿秀又说：“倪芝姐姐，你晚上跟我们一起吃火锅吧，哥哥煮的火锅最好吃了！”

周炎有点无奈地看着阿秀。

自从修水管那事以后，阿秀就表现得格外喜欢倪芝，有事没事总在他面前问倪芝姐姐，偶尔上下楼碰见，上来就去拉倪芝的手，周炎也说过她，但是阿秀完全不听他的。

倪芝看着她笑，没答应也没拒绝。

阿秀扭头看向哥哥。

周炎硬着头皮邀请倪芝道：“你要愿意的话晚上可以来我家吃火锅，要是有事不方便就算了，没事。”

阿秀又把头扭回去看倪芝，可怜巴巴地摇她的手。

倪芝终于笑着点了点头，说：“好，那我晚点过来蹭饭。”

周炎又问：“阿姨呢？阿姨要在家的话可以一起过来吃饭。”

“她上班。”倪芝说，“我先下楼扔垃圾。”

周炎：“好。”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了。

傍晚六点，倪芝敲门赴约。

阿秀本来在卧室抱着王若芳手机看哥哥给她下好的动画片，听见敲门声响，立刻放下手机跳下床跑去开门。

王若芳端着切好的菜从厨房出来，差点被她撞到，吓了一跳喊：“阿秀你慢点！”

阿秀头也不回：“倪芝姐姐来了我去给她开门！”

王若芳笑着嘀咕了一句“这孩子”，放下菜便跟着迎去了门口。

门打开，倪芝一手提着水果一手提着牛奶站在门外，笑着先给王若芳拜了个年：“阿姨，新年好。”

“诶诶，新年好新年好！”王若芳乍一见她还愣了一下，神情略显拘谨地抓着围裙道，“这、这吃顿便饭还让你破费这么多，真是不好意思，快进来吧！”

厨房里，周炎听见动静也出来了，一见倪芝，愣了一下。

她好像是精心打扮过了，从发型到穿着都是。

这一下视觉冲击有点猛，周炎平复了一下，跟她打招呼说：“我家有点乱，你先随便坐一下，火锅马上好了。”

王若芳立马跟着说：“对对，我们家东西放得乱，招待不周了孩子。”

比起倪芝家里，周炎家确实显得灰扑扑很陈旧，不过总体看着还是很干净整洁的。

倪芝说：“没有阿姨，今天本来就是我打扰了你们，您再跟我这么客气，我该不好意思蹭饭了。”

王若芳连连点头道：“好好，阿姨不跟你客气，去饭桌那儿坐着吧，饭马上就好了。”

王若芳说完便进厨房去给周炎帮忙了。

这时阿秀从旁边鞋架上取下一双新的粉色拖鞋放在倪芝脚边。

倪芝愣了一下。

阿秀说：“这是哥哥下午去超市专门给你买的新拖鞋，我选的颜色，姐姐你觉得好看吗？”

倪芝下意识抬头看了厨房一眼，心里有点闷闷的酸涩漫上来。

她抬手捏了捏女孩的脸，点头道：“好看。”

又说：“谢谢阿秀。”

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火锅香，倪芝因为王若芳的盛情吃了不少东西，周炎看她吃得鼻尖冒汗，凑近道：“你觉得辣的话我去给你拿醋。”

倪芝斜他一眼，说：“瞧不起谁呢？”

周炎抿着嘴角笑了。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阿秀忽然从凳子上下来跑进卧室去了，进去后还神神秘秘地把门给关上了。

周炎奇怪地往卧室看了一眼，喊她：“阿秀？”

阿秀没搭理他。

周炎正准备起身去看看，阿秀拉开卧室门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蛋糕。

周炎跟倪芝齐齐愣了一下。

一旁的王若芳笑着给倪芝解释说：“今天是阿炎的生日，阿秀偷偷给她哥哥买了个蛋糕，瞒了一天了。”

蛋糕端上桌，周炎问阿秀：“你哪儿来的钱。”

可能是周炎神色稍微严肃了一点，阿秀看着他缩了缩脖子，倪芝手在桌下轻轻拽了拽周炎衣角。

王若芳赶紧解释道：“她自己卖瓶子攒的钱，攒了好几个月了。”

阿秀眼神无辜地看着周炎，也许是怕周炎骂她，表情看起来有点瑟缩的可怜。

周炎微微叹气，将阿秀拉到自己面前站好，然后抬手使劲捏了下她脸。

“啊！”阿秀痛得大叫。

周炎乐了，又把她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阿秀气鼓鼓地瞪着他。旁边倪芝手撑着下巴看兄妹俩的互动，嘴角不自觉翘起。

王若芳招呼道：“好了你们俩不要闹了，还有客人在呢，阿秀，快给哥哥把蜡烛都插上。”

阿秀“哦”了一声，插好蜡烛后又屁颠颠地跑去关灯。

火机歘一声窜出火苗，周炎把蜡烛一一点上，阿秀和王若芳开始拍着手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很快，倪芝也加入了她们。

周炎闭上眼，第一次郑重地许下了生日愿望。

蛋糕吃完，倪芝起身准备告辞。

阿秀推着周炎去送客，周炎起身看了眼倪芝，有点不自在地挠挠后脑勺——人就住对门，哪用得着他送？

倪芝走到厨房跟王若芳告辞，王若芳正忙着洗碗收拾，闻言停下手里的活，边往围裙上蹭手上的水边道：“这就走啦？不多坐一会儿吗？”又不好意思起来，“我们家这电视机坏了一直也没去修，是不坐着无聊了孩子？”

倪芝忙道：“没有阿姨，是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家了。”

“哦哦。”王若芳又朝外面喊，“阿炎呐，你送送同学。”

周炎提高声量应了一声。

出了门，倪芝回头朝他笑，说：“我到了，你回去吧。”

“哦。”周炎呆呆的，转身准备回去。

倪芝叫住他：“周炎。”

“嗯？”

“生日快乐。”

倪芝话音刚落，下面楼道里传来小孩的声音，激动混合着惊喜——

“下雪了！外面下雪了。”

很快就得到了其他人的响应，楼下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周炎忽然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倪芝：“？”

五分钟后，周炎带着倪芝上了顶楼。

顶楼通往天台的门原本是被锁住的，周炎就地取材找着一根小铁丝，然后使用了一点小技巧打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倪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说：“你本事挺多啊！”

周炎假装没听到，打开铁门侧身让她先上去。

天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

倪芝站在夜空下深深呼吸了一口冷空气，忍不住抖了下身子。

雪还在下，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周炎问她冷不冷？

倪芝摇摇头。又反应过来天太黑对方看不清她的动作，于是说了句：“不冷。”

黑暗里，即使他们彼此靠近站着，也无法看清楚对方的眼神和表情，于是周炎大着胆子扭过了头，眼神放肆地看着身边的女孩。

“我喜欢站在高的地方。”倪芝说。

声音里有毫不掩饰的开心。

“为什么？”周炎问。

“因为站得高才看得远。”倪芝扭过头看他，问他，“你呢？”

“我？”周炎想了想，说“我恐高。”

倪芝哈哈大笑。

周炎等她笑完才说：“真的。之前我干过一个擦玻璃的活，三十多层楼高，就几根绳子吊着，我在上面待了快三个小时，差点吓尿了。”

周炎本意是想拿自己的糗事逗她开心，但倪芝听完却并没有接话。

周炎心里微微紧张，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搞砸了这一刻的气氛。

等待的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倪芝转过头面朝着他，虽然天黑看不清彼此的眼神和表情，但周炎就是莫名地觉得倪芝在这一刻应该是用很认真，很认真的表情在看着他。

“会好起来的。”倪芝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周炎愣了一下，听懂了，但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心里有个声音小小声在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下一秒，倪芝声音轻轻地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炎仿佛被蛊惑一般，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倪芝：“因为你已经足够勇敢了。”

女孩在黑夜里朝他微笑着，仿佛天使一般为他布下一道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