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芝 第3章 第 3 章

跟倪芝再有交集是在一个礼拜后的周六晚上。

那天周炎照例去秦叔店里做兼职，凌晨两点，他扔完垃圾下班，骑上车刚出巷子，抬头便撞见倪芝扶着一个醉酒的女人从街对面的KTV里走了出来。

女人穿着十分贴身的银色亮片连衣裙，看起来醉得不轻，穿着高跟鞋个子比倪芝高出不少，倪芝扶着她走得很是费劲。

周炎不知道为什么停下来了。

很快，KTV里一个穿黑西装戴耳麦的男人追了出来，拉住倪芝神色着急地跟她说着什么，倪芝表情很冷淡地扯掉他的手要走，又被男人拽住。

这时醉酒的女人忽然抬手捂住嘴挣脱倪芝的手踉踉跄跄跑向了街边的垃圾桶，吐了个稀里哗啦。

倪芝跟过去，慢慢拍着女人的背，因为角度问题，周炎看不太清她的表情。

女人吐完突然蹲地上开始哭，西装男上前还要去拉女人，倪芝突然动怒扇了他一巴掌。

西装男下意识抬手捂住脸表情有点错愕，也许是没想到倪芝看起来小女生一个，打人竟然这么快准狠。

西装男很快反应过来了，表情由错愕变为凶狠，正准备还手，街对面周炎鬼使神差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倪芝！”

西装男和倪芝双双看了过来。

周炎喊完她的下一秒就开始后悔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骑车穿过马路，来到倪芝身边。

这时KTV里又出来几个穿黑西装戴耳麦的男人，其中有一个看起来神色异常严肃，应该是这群人里的老大。

老大神色威严，问：“怎么了？”

被打的西装男附耳跟他说了几句。

老大看一眼倪芝，再看一眼蹲在地上啜泣的女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周炎身上，一秒、两秒……老大忽然对着周炎笑了下，这一笑明显把在场众人都笑懵了。

老大走上前给周炎递了根烟，说：“周炎是吧？听说上次有人在秦叔店里喝多了闹事，你一个人就给摆平了，英雄出少年啊！”

周炎接过烟没有答话，他看了眼倪芝。

老大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又笑了，拍拍他肩膀道：“小兄弟眼光不错！”

倪芝就在这句话里笑了起来，她笑的幅度不大，但眼神一如既往意味深长，有种欲语还休的感觉。

眼下这种气氛，双方这悬殊的力量对比，这女人就像是天生不知道危险似的，竟然还笑得出来！

周炎心微微下沉，脑子里飞速思索着该如何顺利脱身。

但还没等他思索出来什么，老大又发话了。

“今天这事就是个小误会。”老大笑着，语气却暗含警告，“小妹妹，带着你妈妈跟你男朋友回去吧，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啊！”

又拍拍周炎肩膀，热情邀请道：“小兄弟，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啊？”

周炎瞟他一眼，不慌不忙地把烟别在耳朵后面，然后痞笑了一下，说：“大哥，我可是良民。”

男人一愣，哈哈大笑，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滚。

周炎看一眼倪芝，倪芝扶起女人道：“回家了。”

倪芝扶着女人到路口打车，周炎就跟护花使者似的骑着车慢慢溜达在两人身后。

被打的西装男气不过，恨声问老大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那客人那边怎么交代？

老大威严地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懂个屁！那小子是秦叔罩的，打起架来不要命，今天这里要是闹出人命谁担得起？你来担吗？”

西装男默默低下了头。

……

周炎跟着倪芝她们一起打车回了。

到了小区门口，倪芝扫码付了车费，周炎下车后先把山地车从后备箱里取了出来，然后让倪芝推着车走，他则蹲下身背起了醉酒的女人。

小区门口到他们那栋楼的路不长，就一条直道走到底，周炎背着女人走得很稳当。

他个子高，也有把子力气，背两百斤水泥尚且能爬十三楼，背个瘦条条的女人自然不算费劲。

倪芝推着他东拼西凑组装出来的山地车走在后面。

天气变凉了，但是周炎还是穿着T恤短裤，黑白配的一身，就跟他这人一样，缺红少绿，寡淡得很。

路很快走到了尽头，周炎转过身对她说：“你把车停那角落里就行。”

倪芝问：“不用锁吗？”

也许是她看起来有些天真的眼神取悦了他，周炎嘴角微扯，语气带点自嘲道：“这车扔大街上都没人偷。”

倪芝点点头，把车推进角落里停好，然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倪芝开门后，周炎看了眼她家里，准备进门的脚稍微犹豫了下，倪芝已经进了屋，看他没跟进来，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恍然大悟道：“没事，不用换鞋，你直接进来吧。”

周炎这才进了门。

倪芝家里布置得很温馨，进门有入户脚垫，玄关柜上还养着娇艳欲滴的鲜花，客厅沙发是米白色的，还另外搭配了沙发巾，木色的茶几上散乱放着几本真题集，夜风吹进屋里，阳台上白色纱帘轻轻鼓起。

周炎想到自己那个灰扑扑的家，心里像被针尖浅浅刺了一下。

倪芝把卧室收拾好了，让他把女人背去卧室放下就好。

周炎依言照做。

安顿好女人后，倪芝从卧室里出来，看着周炎诚心道：“今晚谢谢你了，阿炎。”

周炎一愣，干巴巴地回了句：“不用谢。”

倪芝朝他眨眨眼，径直走向阳台拉开白色纱帘深吸了口气，然后转过身说：“我听你妈妈是这样叫你的，阿——炎。”

她拉长语调，眼神有一丝俏皮，周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呆瓜一样回了句：“是吗？”

倪芝一点不介意他的木讷，她像个循循善诱的幼儿园老师一样，用最温柔的眼神看着他，声音轻轻道：“我能这样叫你吗？阿炎。”

他的名字于她而言好像突然变成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周炎不傻，自然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捉弄，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于是只能落荒而逃。

周炎说：“我回去了。”

“阿炎。”倪芝叫住他，再次诚心道，“今晚真的谢谢你。”

“不用谢。”周炎还是干巴巴地。

当天晚上，周炎在卫生间自/慰了两次。

这天晚上过后，周炎和倪芝的关系好像近了一点，又好像没有。

说有是因为他们偶尔上下楼碰到会互相打声招呼，甚至倪芝还主动加了他的微信；说没有则是因为他们互相打招呼的场景仅限于校外，校内，两个人就跟陌生人一样，从来没说过一句话。

在“不让同学们知道他俩互相认识并且还是邻居”这件事上，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了一致。

后来倪芝的妈妈还是经常喝醉，周炎偶尔也撞见过她被不同的男人搂抱着走出街对面的KTV。

有时，女人会跟男人一起上车。

有时，女人只是笑着把男人送上车，然后再返回KTV。

倪芝没有再在KTV门口出现过，周炎也不想去打听她们家的事，因为他怕麻烦。

穷人都怕麻烦。

因为穷人解决麻烦的办法往往只有一个，就是拿命去拼。

很快，秋季运动会到了。

体育委员江坤拿着学校下发的通知单和报名表站在讲台上大致说了一下运动会的时间安排。

教室里气氛很热闹，因为运动会要连着举办三天，对学生来说，只要不上课，那就是放假。

大家叽叽喳喳地闹着，压根儿没人听江坤扯着嗓子讲项目报名的事。

江坤拿着报名表吆喝了两天，主动报名的人屈指可数，江坤没办法，只好向老班许丛辉求助。

许丛辉的办事风格比较独断，因为文科班男生不多，他直接拍板决定让全体男生都上。

周炎因为看起来四肢比较发达，一个能顶俩，直接被老许顶格安排了三个单项和三个团体项目。

轮到女生这边，许丛辉稍稍温柔了一些。

他让班长孟颖做了个抽签箱，然后特地拿了一节课出来给女生们抽签，每个人按座位顺序依次上台抽一个纸条，抽到什么就是什么，抽签结果当堂呈现。

一开始，连着上去的三个女生都抽到了空白纸条，三人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欣慰笑容。

女生们一个接一个上台，有人欢喜有人忧，很快，就轮到倪芝上台了。

倪芝上台后周炎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她比较倒霉，一来就抽中了最没人愿意报名的女子1500米长跑。

对于这个结果倪芝没有太大的反应，反倒是讲台旁边登记报名表的体育委员江坤顿了一下，语气略显忧心道：“一千五要绕大操场跑三圈半，你能跑下来吗？”

倪芝点点头，说了句没问题。

江坤这话问得明显有点私心，台下同学们都发出了嘘声。

许丛辉端着茶杯站在讲台另一边眯眼看戏，并不出声阻止，江坤被这阵嘘声臊得耳根发红，火速把倪芝的名字给登记上了。

等倪芝再回到座位上，周围一圈同学纷纷向她表达了同情。

倪芝长得好看，成绩又好，虽然平时有点高冷，但大家对美女的包容度都很高，总体而言她在班级人缘还算不错。

至于江坤，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倪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