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不止是秦怀音笑容消失。
听到方萍舟狂言的喻灵愿也同时:?
怎么可能?谁要和她是道侣装。
喻灵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秦怀音,发现他们二人这身打扮……是真有点像。
他眉眼弯弯,神情未变,却将扇子缓缓收起,扇柄轻轻地一敲手心,细微地昭示了他的不悦。
秦怀音更是没好到哪去。
她连退几步,脸不笑了,狐狸尾巴也没心思摇了,像是被这话打击得不轻,这一退直接和喻灵愿隔了十几米远,踉踉跄跄的。
喻灵愿:……
和他穿的像,有这么难接受吗?
虽然他也不乐意和秦怀音穿的一样,但是她这反应也太过分了点吧。
“这些日子太忙,我一直未腾出时间,今日终才得以与秦仙君相见,好友当该叙旧,缘何秦仙君要离我这么远?”
他语气亲昵,三言两语就将他们俩的关系拉近,仿佛是已深交许久的旧友。
凌寂玄不自觉地打量他们二人互动,见喻灵愿表情不似作假,心中不知为何微微有些茫然。
师姐,究竟在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个人呢?
他完全不知道。
凌寂玄问过师兄,毕竟师兄是秦怀音以前最亲近的人,可师兄对此一无所知。师尊表面仍然镇静,也没掩饰住那几分诧异。
他们冷落秦怀音许久,尽管她这些年性子越发孤傲,独来独往,不喜与人交往,连对他们也冷冰冰的没有二样,但他们还是有恃无恐。
无非是觉得她除了此山此宗别无去处。
秦怀音还不是灵女,能接触的能靠近的只有他们,她始终贪恋这些同门、师徒情谊,面上再冷,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心。
近日来她却很少板脸。
本该是件关系缓和的好事,可反而笑得越多,越让他们觉得心慌。
她不介意露出笑容,不再排斥他人靠近。
如今,先是和隔壁药峰的人交了朋友,再是凭空冒出个“好久不见”的魔族旧友。
危机感莫名袭来,愈来愈浓,萦绕在他的心头。
虽师姐或许对喻灵愿有所抵触,但是经历和交集都是真的。
她认识喻灵愿,以后就还会认识别人。
师姐是不会甘于只困陷在拂仙宗这块关系网里,成天勾心斗角,做一只被他们折断翅膀的雀鸟的。
凌寂玄电光石火般闪过这个念头,然而只是短短一瞬,他没有抓住,任由它消逝在脑中。
秦怀音的声音恰好响起,凌寂玄怔怔收回心神。
“喻少主想多了。我觉得我们二人之间还是应该有点距离感才对。”
秦怀音连连后退,却完全不呈出股弱态,倒只像是被狠狠恶心到,所以才恨不得远到天边似的。
无形中将人看低。
喻灵愿的笑容越发灿烂,秦怀音知道这是他心情变差的预兆。
她不等他继续开口,而是迅速召出木牌,打断了他。
一排排样式简单的木牌从众人眼前飞掠而过,带着拖尾的白光。
等有人伸手抓住,空白的正面牌面上就会缓缓显示出他的身份与名字,背面则是他抽中的号码。
抓住同一号码的两人,会进行一对一的比赛。
秦怀音负责的是筑基组,另一边的屈清袖是金丹组,也已经开始抓牌。
秦怀音瞟了眼。
好多年没站在这个位置给人发牌了,自己动手时还有点新奇。
等到这边所有人都已抽好后,秦怀音才伸手握住最后一张盘旋在自己头顶的木牌。
她翻手直接去看号码,俨然是个“九”字。
喻灵愿看了眼自己的牌,依旧除了笑没什么其他的表情,大概也是猜中他第一轮不会和秦怀音比。
然而他的笑实在瘆人,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跟他凑上对的是一名散修,靠过去时哆哆嗦嗦,不敢跟喻灵愿对视。
沈应远所在的地方更是爆发一阵骚动:
“应远,没有人和你一样的牌吗?那你第一轮岂不是不用比了!”
“可以啊,你运气怎么这么好!记得上次你小子也是这么走时。人比人气死人,我要是也跟你一样可多好啊!”
他幸运轮空的结果,秦怀音毫不意外。
只是这么久她也没见有人和她同号,秦怀音刚决定自己找人,就听得一声怔愣的“师姐”。
凌寂玄直直站在她身旁,举起手中带“九”的木牌。
他看着提剑优雅站立的秦怀音,与她对上眼神,神思忽地有些恍惚。
他真的是和师姐比试。
和他才意识到,已经很久没再在意过的师姐。
“师姐,那就请多指教了。”
凌寂玄握拳轻看向秦怀音,语气竟有几分孺慕和怀念。
他在这一瞬间想起师姐曾教他习剑的日子,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时光了。
秦怀音上辈子这时候定然是缺席的,因而想不起来本来她这师弟该对上谁,最后又获得怎样的成绩。
对上她肯定和上世走向不同,也不晓得会有什么影响。
既没生病,她就咸鱼不得,还得提起百般心神对待这次大会,更别提有个喻灵愿,秦怀音颇为头疼。
秦怀音一口气还未叹出来,只觉袖口一沉,她看过去,是眼睛亮亮的吕青竹。
“师姐,厉害。”
短短两字,轻易消去秦怀音很多烦绪。
上辈子没跟师妹好好相处真是一大憾事,女孩子就是世界上顶顶好的宝藏啊。
秦怀音点头,回了她一个笑。
她坐回位置,等到场上现出的牌号是“九”时,秦怀音站起身,正好经过喻灵愿的身边,他只轻飘飘地送了句“别输了”。
是个很是关心的嘲讽。
“我若输了,岂会灵喻少主的愿?喻少主心心念念不就是想来与我比试么?口是心非可不是个好习惯。”
秦怀音走过去时,侧了侧身,用两根食指往上提唇角,拉出个僵硬的笑脸。
她背过的马尾一甩,险些没甩到喻灵愿脸上去,没看到他握扇的青筋紧绷的手指。
切。
看不惯那张破笑脸。
秦怀音觉得自己笑的时候要比喻灵愿真诚多了。
她飞到台前,凌寂玄紧随其后。
凌寂玄把他们的举止都尽收眼中,但什么也没说。
二人行完礼,由凌寂玄先持剑刺去,秦怀音出剑抵挡。
秦怀音亲手教他从小练剑,后来又常与剑为伴,她很清楚凌寂玄会怎么出招,所有他逼来的剑势都由她轻松化解,推了回去。
她不像他都是承袭于拂仙宗的剑招,他虽有自己的风格,但大体上差不多。
秦怀音的动作简洁有力,凌寂玄全没见过,似随心而出,自然而用。
台下的屈清袖分了点神望向他们筑基这边的比试,不禁敛了眉头。
他没教过她这些。
秦怀音的一剑一式,都是自己的。
他知道秦怀音的进步飞快,可现在怎么也不可能脱离本宗剑法的模子。
到底是何时变得……不一样的。
“师姐。”
台上距离下面远,底下的人听不见他们说话,凌寂玄叫了一声。
秦怀音招式时柔时厉,与他也打了好多个来回,凌寂玄稍微放下心神,他与师姐差距应也没有太大,料想就算输了也不会输得太惨,甚至还有可能翻盘。
他继续道:“师姐,你还生我的气吗?”
正绞尽脑汁怎么不用一剑掀翻凌寂玄的招式获胜,要让自己看上去既努力又废柴的秦怀音:???
她想不通他们的脑回路。
比着剑呢,怎么好好想到气不气来了?
“我原先一直忽略师姐,近日来师姐与从前百般不同,我现在才想明白,是否师姐在与我们较劲,怨我们不对你关照?”
他越说越伤心自责,秦怀音:?
喂。停停。
“我只有尽力补偿过去对师姐不关心造成的遗憾……”
“不用。”
秦怀音话刚落地,凌寂玄只觉一阵冷意侵袭。
他下意识想躲,秦怀音的剑却已到他的颈旁,剑尖利光闪闪,削断了他薄薄一层发丝。
仿若她不停手,他的头颅掉下来时也会这般轻。
凌寂玄握剑的手发着抖,脚步没移,剑也连提也没提起来过。他被秦怀音的剑意压得一动也不敢动。
他抬眼盯住秦怀音,满脸不可置信。
他还以为他与秦怀音打了那么久,是能与之一较的。
可是他对上师姐,根本,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
师姐的乌发分毫未散,马尾被风吹得扬起。
她很快收剑,眼神未在他身上停留几秒。
“赢了。”
秦怀音心想:不想听废话。
她半天在那每步都琢磨着怎么出招更保守,结果是来听他假惺惺忏悔的吗?
“那些事情,我不在意。我变得怎样都与你们无关。”
放完话,秦怀音忍着一身听他话听出来的鸡皮疙瘩,赶快下台,不愿再在台上浪费任何一点时间。
凌寂玄却还站在台上,迟来的愤意与难堪席卷全身,他捂住另一只颤抖的手,眼神死死盯住毫不在意离开的秦怀音。
原来前面有来有回的那么多剑不过是他自以为的罢了,秦怀音明明一剑就能让他输掉。
他还在那里说了那么多。
所以秦怀音根本就是在把他当笑话看吧?
凌寂玄想到这个可能,无法接受。
她怎么能那么轻飘飘的一剑就打断他所有的话,给他难堪?所有人看到这里,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与秦怀音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下轮比试即将开始,他一咬牙,匆忙下台,转头去看,秦怀音鲜亮的身影也已隐入人群当中,看不见了。
她怎么总是能那么云淡风轻的离开,那么轻淡地看他。
把他们所有的话当耳旁风,把他当成小丑。
从前的秦怀音不会如此,从前的吕青竹也不会这样。
现在,全都乱了套了。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凌寂玄大受打击,后面的状态都不好,再进复赛,本已到最后关头,却也是被喻灵愿狠狠打败。
沈应远仍然一路轮空到最后。
秦怀音更是再对上任何人也不求保守了,直接几招将人撂倒,生怕待久了站累她那双腿,每回一赢就溜,一副怕被鬼差勾走了的样。
直到除了轮空到最后的沈应远,筑基组的人都败完了,秦怀音对上喻灵愿。
喻灵愿不久前还发了通缉令要抓秦怀音,这次又本是为她而来,两人对上,大多数人都是乐意看热闹的。
喻灵愿与她斗了多年,说是互相最了解对方的人也不为过,尽管两人如今都是筑基期菜鸡,比试也仍要花许多的时间。
一想到这,她就气得牙痒痒。
还通缉她。
就因为上辈子偷了他几只鸡,炸了他的魔宫,好几次差点取了他的性命,最后还要与他同归于尽?
这不没来得及都死呢吗?!
至于吗他。
“秦仙君,多请指教。”
喻灵愿那把扇子本也是件武器,不过他入乡随俗,倒也从魔宫里取了把剑,通体黑乌,蕴着层层魔气,引得斩妖除邪的灵怀跃跃欲试。
行吧。那就来指教指教。
秦怀音按住躁动的灵怀剑柄。
她歪头,笑意盎然,比他更盛,两个靥窝里如盛了酒,笑得人醺醺然。
秦怀音右手将剑滑下,剑尖曳地,发出铮然一响。
她声清脆。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