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一样?”
“小小一个地球上,只是暂离了一个城区,人们都会思念故乡。更别说官方通知的是,天灾之后,他们将永远失去故乡。”
“为什么会思念故乡?”
“故乡的各色建筑,草木风情,特色美食,甚至只是故乡的那一口锅气,在其他地方是感受不到的。”
“建筑可以搭建,草木可以种植,美食可以复刻。”顾深浅说,“怎么会感受不到?”
霍普和她对视的目光逐渐疑惑,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顾深浅的问题,陷入了自己的沉思,顾深浅也没再说话。
二人都不开口,彼此没觉得什么,驾驶座的警员先觉得氛围弥散着难以言说的尴尬。
好在很快抵达目的地,光轮车停下,他率先悄悄抹把汗:“咱们到了。前边人太多,不好开了。”
“人多?”顾深浅反应了下,“你是说一起过来抗议的工人?”
“是啊。”警员透过车窗,朝他们侧前方指了指,“您瞅呢,密密麻麻坐着的,都是这边厂区的。要么说咱们负责撤离的同事也没辙呢。”
顾深浅自言自语道:“影响确实太大了。”
他们有主心骨,有信念,还有同伴。
如果任其发展,恐怕影响范围就不仅限于厂区工人了。
沈千峻说这件事比城防更重要,难不成其中埋伏了虫子?
她问道:“这种情况,其他地方有出现吗?”
出乎她预料的,警员摇了摇头。
顾深浅挑眉,问道:“那十二位老人在哪儿?”
警员:“人群最前边,大楼的正门口坐着呢。”
她略一思索:“找两个便衣混进去,听听工人们是怎么说的。武装只带防身用具,隐蔽点,别惹事。大楼有没有小门?”
警员应下,答道:“有,咱边上这个建筑就是,里面直通大楼。平时不启用,没什么人知道。”
霍普问道:“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现在么,”顾深浅高深道,“先看看那十二位有什么神通。”
他们顺着警员说的路秘密进入区议会大楼,顾深浅站在正中央二楼防窥窗前,楼前情景一览无余。
乌泱泱人海的最前方,独立出了空旷的两排,和后面的人群整齐地隔开一段不小的距离,看上去似乎在刻意地和身后的人拉远距离。
说是十二位老人,论起实际年龄未必有沈千峻的零头大,远远望去却几乎都是满头华发。他们十二个端坐两排,个个身姿挺拔如松,神采奕奕,倒是比身后几个满脸颓丧的年轻人精神得多。
有意思。
顾深浅指着前面的那排:“前面十二个是老板我知道了,后面那几个萎靡不振的是什么情况?”
“都是他们的家属。”警员说:“这十二个人,一大半都没成家,成了的也不顾家。家里小辈早早地都往首都去了,本来是听了消息过来接老人走的,结果老人不肯走不说,厂里的工人都不肯走。他们夹在中间,走了是忘恩负义的不孝子,不走是跟着一起陪葬,估计这会儿还在做心理斗争呢。”
顾深浅:“孑然一身的就算了,成了家的真能一点不为小辈考虑?”
霍普突然说:“正是为小辈考虑才这么做吧。”
她侧目问:“怎么说?”
“他们坐在这儿前后也十来天了,干的都是跟联盟作对的事儿。孑然一身的没有顾虑,有家人的,家人在首都日子过得好好的,多一个跟联盟的过不去的,前程就未定了。”
霍普认真地说:“他们既然豁出去了,势必更不愿意牵连家人的。”
可他们坐在这里领着群众抗议,又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顾深浅把不理解咽了下去,问警员:“这些人的材料呢?”
警员一边打开文档一边说:“这十二位老人最年长的已经八旬,最年轻的刚满七十。是联盟爆火的一个零食品牌的联合创始人。叫做‘极光专贩’。当年都在极光区另一个特殊材料加工厂打工,因为不堪奴役,十二个青年意气相投,集体罢工表示抗议。但您也知道,极光区嘛,从来最不缺的就是廉价劳动力。他们罢工没罢出个说法,反而急速下岗,同时面临着当地没有工厂愿意雇佣他们的惨淡局面。”
警员打开这份材料很细致,跟着他的描述还翻到了一些当时的场景影像。
再后来,下岗失业的十二个青年什么活都干,他们跑遍了极光区每一片可开发的土地,有人的没人的地方都探索过,只为求一条站着活下去的路。
“好在他们也算是撞了大运,不仅在当时的无人区,哦,就是如今的厂区,找到了这种极光区特产食材,还刚好赶上了极光区城建开发的扶持红利。那会儿穷得不行,都是硬着头皮,掏空了家底去抓这个商机,搞了这个食品厂。”
警员唏嘘道,“到现在也是饱经风霜,成就了风靡联盟的‘极光专贩’。本来安安稳稳地可以退休了,偏偏赶上这……哎。”
顾深浅点开材料上的白色植物:“就是这种食材?”
“啊,是的。”警员说,“这个叫雪梧,跟雪色太像了,长在极光区的雪地里,没几个能分辨出来的。”
霍普凑近细看:“你刚才说这是极光区的特产,就是说如果这座城市没了,他们的‘极光专贩’也就没了?”
警员叹息默认:“为之奋斗了一辈子,临了了眼见着毕生心血付诸一炬,谁也受不了啊。”
霍普悄悄吧唧了下嘴:“主……顾工,我还没吃过‘极光专贩’呢。”
“……”
顾深浅一言难尽地瞪了他一眼,转向警员:“大楼里有吗?”
警员没反应过来:“啊?”
“极光专贩。”顾深浅说,“算了,让人去买。厂外有多少人就买多少。”
“啊,哦哦!我马上去!”
警员三两下跑了个没影,霍普笑眯眯地说:“主人,你有办法啦?”
“……说了不用这么喊我。”顾深浅咳了咳,“你跟他们一样喊顾工就好。”
“知道的。”霍普一本正经,“我刚刚就没喊。”
“……私下也不喊。”
“为什么?”
顾深浅噎了半天,正色说:“沈千峻知道了会不高兴,他什么都知道的。”
霍普眼前浮现那个男人凶巴巴的模样,打了个寒颤,老实了:“好的顾工。”
一场硝烟被扼杀在摇篮,顾深浅满意地点点头,视线重新落回了端坐的老人身上。
他们早已功成名就,身上随便一件单品都价值千金,而现在就这么席地而坐,和身后最普通的员工并没有区别。
两排老人间不知何时夹进了几个联盟制服的人,卑躬屈膝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看上去就差给人跪下了。
顾深浅客观评价:“跪着磕头都没用的。”
霍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看得清楚:“为什么?”
“他们十二个人在最难的时候互相帮扶,富贵的时候依然好得穿一条裤子,足见他们都是心志坚定,重情重义的人。既然下了决心一起抗议,谁也不可能动摇的。”
霍普回忆起自己天龙时期共同作战过的战友,认同地点点头:“那我们怎么劝?”
“劝什么?”
霍普呆呆地问:“不是要劝他们撤离吗?”
“谁说我要劝了。”顾深浅扬起眉,眼里闪过精光:“全部打晕带走。”
“???”
徐飞扬呆愣愣地望着从风骚得独树一帜的驾驶座上走下来的长发男士,瞪圆了眼:“你怎么来了?”
“你不知道啊?”长发男士弯起眼,“老大觉得你办事不力,不要你啦。”
“神金。”
徐飞扬反驳得义正词严,明知道沈千峻听不到,说完还是下意识扫了一眼结界内休息的男人。见他全无反应,这才放心地踹了一脚织梦,“说真的。我说你小子嘴够紧的,一声不吭啊?”
“你可省省心吧。”织梦说朝着沈千峻的方向抬抬下巴,“临时急令,我也就比你早知道几个小时。老大怎么了?这么虚弱。”
徐飞扬目光扫去,沈千峻闭眼枕在车座,不知是小憩还是睡着了“我和老大加固城防呢。三座城这么大面积的防御工事,七天不到的时间,最好赶在三天结束。我就是给上结界的,加固力量几乎都是他一个人的,还能喘气儿就不错了。”
织梦忧虑道:“营养液补了没?”
徐飞扬:“怎么能不补?随行的两箱都干没了。”
织梦无声叹息:“叫我来有什么用?没有顾工在,他的精神领域根本不会让我沾一点。”
徐飞扬看上去有些幸灾乐祸:“我们老大什么人呢,能让顾工看到他这样?出发前就把人支开了。”
“支哪儿去了?”织梦随口问了句,往沈千峻的方向走去。
即使他也心知肚明,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帮沈千峻调节一下,让他恢复得稍微快一点。
没有顾深浅,恐怕他一靠近,沈千峻的戒心就会下意识竖起。
果不其然,出入他人精神领域如入无人之境的织梦,在踏进徐飞扬结界的那瞬,沈千峻凌厉得令人发颤的黑眸陡然睁开,一瞬的杀意将织梦定在了原地。
身后,徐飞扬的声音还在继续:
“区议会,老大把那个麻烦留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