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轩早就死了。”
沈千峻说:“他们没有精神力,却懂得如何在保留身体机能的前提下杀死精神体,并借机潜入人类的各个核心机关。除了不敢在特监处的人面前晃悠,联盟的各个政要机关,几乎都有他们的人。里外上下,有无数个韩轩。”
顾深浅惊讶地竖起来:“你早知道这些,居然按捺着不动?撤离时候他们动手脚的话怎么办?”
“小心。”沈千峻怕她动作太大摔了,手上稳稳托着,“特级羁押室审周亦知那天知道的。”
顾深浅眼珠一转:“所以,那天其实是周亦知带着韩轩来找你投诚,你俩秘密达成了只有彼此知道的合作。”
“差不多。”沈千峻说,“特级羁押室就能封住他的大部分力量,他再蓄意激怒我,在威压下他的能力会被最大程度地压制。这种情况下,他最后的力量用来隔离虫子不让我发现,就显得顺理成章多了。”
“你们也就有了最安全的谈话场所。”
顾深浅突然凑近,她没有追问他们具体达成了什么样的合作,而是一瞬不眨地盯着他:“你们是不是很快就要收网了?”
沈千峻岿然不动:“差不多。”
“蝴蝶星云的事完全在你们的计划外。”
“是。”
她纳闷地撇嘴:“那你为什么还这么淡定?”
沈千峻忍无可忍,拎着她往后退了些,一语双关:“没你想得那么淡定。”
顾深浅秒懂,耳根微微发烫。她清清嗓子缓解尴尬,一边无事发生地从沈千峻身上下来,步履匆匆地往洗手间走:“我去洗漱。”
温和的水流覆在脸上时,顾深浅才算真正醒过来,看一眼时间还不到七点。
沈千峻这次没糊弄她,是真的还早。
她随手打开光脑,首先回复了顾明朗的日常慰问,收钱感谢日常问好,三连结束才轮到下一个。
是实验室的小群组。
导师不见了,学姐毕业了,刚来的小学妹凋零了。陈希这一原本风光的师门现在只剩下柏莎和陶生,走在曼大路上都得被难免被议论。
深浅给他们俩分别介绍了两位合适的导师,现在也算步入正轨,很多学术问题依然会请教顾深浅,于是建了个小群组。
这会儿倒不是讨论学术问题。
陶生:【解家那位来找学姐两次了,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柏莎:【也去你实验室了?】
陶生:【上周来了一次,今天又过来了。你也?】
柏莎:【这会儿刚走。】
柏莎:【不过学姐,我看她样子好像是真有急事找你,你要不给她回个电话?】
信息是昨天的留言,她没回他们就继续聊别的了。她大致看了遍,没发现二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于是又进去到了下一个。
来自未知号码的对话框,新的未读又多了一条,时间是昨晚:【北极光区天要塌,不管你要去干什么,务必一个月后再考虑。】
看来解思涵并不知道她已经到极光区了。
顾深浅处理完公务信息,准备洗漱回去,光脑却临时收到一条紧急推送,是联盟发布的关于北极光区及周边三城的灾难声明。
昨晚开会时候沈千峻刚让接洽,今天就发布了灾难声明,速度有点太快了。
这个时效下,一切工作的调动都是极限加急,不知多少人整宿没睡,至今还坚守在岗位上。
为什么这么急?
她沉默地摸摸耳钉关上光脑,梳洗完出去,远远就听见了徐飞扬的声音:“……已经达成一致,会先进行民众的撤离工作。联安署和驻军主导,特监处负责监察。”
“好。按计划推进。”
沈千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身工装,单薄的卫衣看得顾深浅头皮发麻。他也看到了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同时问徐飞扬:“你什么时候到?乔森一起过来吗?”
“我都到了。”徐飞扬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顾深浅,有理有据地说:“乔森就不来了。他名字下的政绩够多了。要坐稳位置,不能总在前线默默不发声了,总要让他表现一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哦,这样。”沈千峻没有追问,“那也行。安排一副机甲给顾深浅,她协助你们进行人员撤离工作。”
嗯?
“嗯?”徐飞扬比顾深浅更惊讶,“不带她一起?”
“不安全。”
沈千峻望向她:“想去吗?见见他们口中‘穷过’的人。”
顾深浅挑眉,问徐飞扬:“能把我天龙带来吗?”
徐飞扬:“顾工,你只是协助民众撤离,不是去歼灭敌军。要战斗甲干嘛?”
顾深浅:“你老大说了呀。不、安、全。”
“……”
“咳。”徐飞扬咳了咳,“那个,霍普也过来了。石诏他们给他做了个机械体,虽然比不上战斗机甲,但他认你做主人,配合你化形做日常机甲应该没什么问题。”
“霍普?”顾深浅愣了愣,“他知道蝴蝶星云的事了?”
“全民警告的灾难声明,特监处既然承认他的公民身份,他肯定也会收到。”徐飞扬说,“怎么了?”
顾深浅掀了掀唇,最终抿上了嘴:“没事。”
徐飞扬不明所以,沈千峻截断了话头,“挂了。”
画面无情切断,顾深浅唇珠贴上了他温热指腹,沈千峻微微低着头将她抿着的唇捻开:“担心霍普?”
“他在和我共同抵御危难的时候诞生,意识觉醒第一件事就是保护我,我直觉他不是个坏孩子。”顾深浅无声叹息,“可他说的那些我们完全无法求证。甚至站在他的立场,云汉变动之际恰是他离开地球的好机会。种族不同,立场也未必相同,把他带到生死存亡的前线,总觉得冒险了。”
“那怎么又不说?”
“不是让他跟着我?我看着他就好了。”顾深浅扬起唇角,“虽然技能不见了,力量可没弱,还能压不住一副机甲吗?”
她的笑里带着一丝狡黠,又透着掩不住的自信风度,是在她还是安安的时候就常常被掩藏的东西,这一瞬的展露绚烂得沈千峻挪不开眼,俯身凑近。
“嗯,你肯定行。”
顾深浅非但没躲没提醒他们都该出门了,双手还不老实地伸进了他的下摆。
沈千峻轻笑着起身,想要再次加深这个吻时,顾深浅成功把他仅此一件的卫衣扒拉下来,眼疾手快地往他怀里塞了件保暖内衣,言简意赅道:“换。”
“……?”
“不然呢?冰天雪地穿这点,靠燃烧精神力续命?”顾深浅嘲道,“既然你要去搞一些不安全到甚至不能带上我的事,我还指望你分出力量来保暖吗?”
她的不满昭然若揭,沈千峻笑意愈发鲜明。
可怜的卫衣掉到地上,它半裸的主人好像冻坏了,环着女主人的腰紧紧贴着她,下巴搁在女主人的肩头装可怜。
“我和徐飞扬去加固城防。”沈千峻说,“每个城市都有我们设置的防御工事,但都只是紧急防御常规天灾的。徐飞扬特地赶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三城不大也不小,我们一路下去这几天都合不了眼,让你跟着是折腾你。”
察觉她想反驳,沈千峻更快地说:“而且,你要去做的事,比我们更难,也更重要。”
顾深浅心一颤,热度从脸颊一路烧到耳根,她攥紧了手里的衣服,不为所动似的戳戳他:“先穿上。”
沈千峻闷笑着松开她,套上了她给的贴身内衣,严丝合缝地勾勒出他精壮的肌肉曲线。顾深浅不忍直视地挪开眼转移话题:“又是城防又是撤离,办得这么急,是不是又出事了?”
“也没什么。”沈千峻拎起地上的卫衣,“隋宁的进一步推算结果出来了,留给我们的时间有点紧。”
顾深浅怔住,正色道:“还有多久?”
“不到七天。”
“你说几天?!”
光轮车上,霍普惊叫的声音极具穿透性,顾深浅捂着耳朵往旁边躲,神态动作毫不掩饰地嫌弃。
前座的联安署警员听着动静乐了,答道:“十来天。”
“这十二位老人都是极光区当地食品工厂的创始人,在极光区待了一辈子,早忘了外面的阳光是什么滋味儿。前脚儿刚为了经济改革的事儿,风雨不动地在区议会楼坐了十来天,你别说,还真有成效。”
霍普伸长了脖子:“后来呢?”
“后来请进去喝了两天茶,再出来的时候,个个脸上意气风发。”警员说完,带着一丝唏嘘,“谁能想到,极光区的春天眼见要来了,这儿就要被流星给炸了。”
“不是流星,他是……”顾深浅纠正的话语在两道澄澈的视线里偃旗息鼓,她“您继续。”
“没啥继续的了,老人家们没一个愿意走的,要和这座城市共存亡。故技重施呢,就围坐在工厂门口,家里小辈死活劝不动。”警员叹口气,“他们不走,厂里的民工也不肯走。这眼看影响越来越恶劣,负责撤离的同志实在没辙,只好向上级求援了。”
顾深浅依然不理解:“只要命在人在,在哪儿不能创造新的开始?为什么非得执着这座城?”
警员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不一样。”
顾深浅望向声音源头,霍普望着车窗外的苍茫大地,声音舒缓而悠远:
“故乡,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