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来。
贺浔此时像是被人用闷棍大力敲了一下,怎么可能没有回来,没有回来到底是什么回事?
“你是说,这些天崔屿都没有回到侯府,而且,我们根本没有收到崔屿的任何信息?”
冯管事摇头,不明白:“啊?”
贺浔……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手指握了握,袖口处竟然流出一道鲜明的红。
“流血了!在哪里伤的?什么时候?何人伤的你?”血腥味漫上对面人的鼻子,老头虽然年纪大,但眼睛灵得要命,没有丝毫老花的毛病,他着急忙慌问。
“汨罗的人,”这句话被贺浔从齿缝中扯出,“无事,肩膀的伤口开裂了,而己。”
这是“而已”吗?
以贺浔的功夫,能让他受伤就不单单是派几个人伏击这么简单了。
他们出去一趟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
汨罗?
截走药谷药材车的罪魁祸首是汨罗部?
冯管事欲言,在看到贺浔阴沉下来的脸色后生生憋住。
“去给我仔细调查宁远这个人。”贺浔揉眉骨。
此刻着急烦躁是没什么用的,就像提着灯去找火把一样没用,但贺浔还是忍不住地去想:
怎么能放心把崔屿交到那种人手里,果然,就是他干的好事。
还有那个小召,绝非良善。
他突然间低头,闷闷道:“得去找崔屿,可不能把人弄丢了,他一个人没见过什么大事,会害怕。”贺浔踱步,在冯管事面前闪现了好多次。
“侯爷倒不必太担心,崔医虽年轻,但人很机敏,而且福气足,运道好,在外必能逢凶化吉。”冯管事如是道。
贺浔摇摇头,伸出手指把面前人浇花的水壶一把挑起扔到一边,“不,你现在就去找。到万事谷附近去好好找找,如果见着崔屿旁边有站着什么人,立马将他们分开来。我现在不能出去。”
“是等人?”冯管事退后一步,准备去办事情。
“嗯,我在进城门时,好像被张都安看到了。”这一次,贺浔有意藏着身份出城,一路上用的都是药老的文碟。
在城门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张都安那个木脸黑心莲花就突然出现在了那里,贺浔没来得及躲着,就看见张都安揣着袖子,一派老狐狸的狡诈作风,他站在高台上,目光淡淡地向下瞟去,从嘴中拉长了一声迂回曲折的“哦~”
贺浔当时就后背发毛,很肯定自己被那“眼睛还没被戳瞎”的张都安看见了,难怪感觉到一阵恶心。
冯管事听到这里,心凉半截,他指着侯爷:“啊,那我们现在……”
贺浔一面说着话,一面解下发带:“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嗯,不要慌,越慌越乱。
冯管事才松了一口大气,“那……”就好。
话才说一半,他就听见侯爷继续说道,“所以才不好。”他一时间脑子没有转出来,无事发生还不好?
“这是何解?”
“因为张都安他现在捏着我的把柄了,哪天心情不好就参我一本。若是他一开始就去状告圣上倒还好,大家都有所准备,一来二去地对上几句,领个小罚就可以继续在侯府蹲着了,关键是他还一直憋着不发,他这种千年狐狸成的老/妖/精,能憋出什么好屁。”贺浔越说,眉毛皱得越紧。
冯管事:“那侯爷打算去张府?”
“要先把崔屿找回来……”贺浔不置可否,就只说了这一句话。
“崔医那么重要?”
冯管事有些不解,但还是自领命去了。
“你觉得,侯爷对崔屿怎么样啊?”冯管事对着周围的下人问。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问,所以随手逮住个人问。
被逮住的倒霉蛋阿平被提着头发上扎的丸子,“我觉得,很器重?”
“奇怪,”老人低头喃喃,“他对崔屿的器重同对我的器重根本不一样。”
未必是器重。
原本,从一开始可能是觉得好玩,然后是喜欢那种既被人讨厌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感觉,偶尔整蛊一下打发自己的时间。
再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侯爷对崔屿的态度就变得不一样了。
冯管事没见过这样的侯爷。
起码,在对待这件事情上,明明是张都安那边更为重要吧。
“他们是同辈,您是侯爷的长辈,从侯爷小时候就开始照顾侯爷,侯爷对您应当不止除了器重,还有尊重吧?”阿平按照他所认为的答案,阿巴阿巴地对冯管事讲道。
半响,他语出惊人:“您怎么搞得好像要跟崔医争宠一样?”
“啪!”
冯管事杀心四起,“你疯了?”
你绝对是吃错药了。
阿平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巴,自觉失言,“错了错了。”
“我是说,可以器重的人很多,这没什么不一样的。”
“冯管事,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平愣住,“你是不是,不想去找我们崔医?”
啊,猜到真准。
冯管事尴尬地低头盯自己脚尖,不言不语。
不是不在乎崔屿,毕竟在侯府的相处还是能让有点良心的冯管事对崔屿产生感情的。
类似于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平常经常碰到的邻居的关系,那种长辈对待并不乖巧但还挺可爱的孩子之类的感情已经建立得坚若磐石。
但冯管事觉得当务之急是牵制住那边不安分的张都安,这样大废劲得找人而不去管张都安完全是颠倒主次。
所以冯管事这活干得没有一点儿激/情。
阿平一惊,摆手摇头表达自己的不赞同,“不行啊,崔医他那么弱小,若是出门在外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啊,就崔屿那谨慎机敏的模样,能被欺负。
冯管事心安理得地问,看起来好像还有点咄咄逼人,“他被人欺负过?他能被谁欺负?他那么大一个人被欺负了不会自己回来吗?”
让人一顿好找。
阿平想半天,实话实说:“崔屿之前有说过,侯爷经常欺负他。”
——不,还是请把他排除,侯爷就不算“人”。——
本想补上这么一句,但话风一转,冯管事眯着眼睛,问,“那你觉得,他在外面被人欺负和在侯府被侯爷欺负有什么区别?”
不都一样么?
所以怕些什么?
“起码侯爷还有点分寸的。”阿平嘟囔着反驳。“会找到崔医的吧?不行,我们必须找到崔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冯管事叹气,更加没有激/情了。
阿平急了,“肯定得是活的啊 ,还得全须全尾的,不然我怎么交代。”
冯管事那叹气的表情维持在他沟/壑纵深的脸上,“呃,这不好说。”
什么意思!
哪几个意思!
阿平几乎要跳起来摇人脑袋,但冯管事抬手止住了他,“崔屿走的近道,由侯爷作为诱饵吸引敌人,可侯爷确实是遭到了伏击,在肩膀……被人戳了一下,按照正常情况来说。”
阿平抢着答道:“你的意思是崔医现在是安全的!”
冯管事摇头耸肩,“可是,他应该比侯爷先回来,但他现在都没回来。这意味着,要不,他迷路了,要不,他被坑了。”
“那该如何同药老他们交代!”
好像都不用去交代了,反正阿平现在就可以交代在这里。
搜索的府兵前来报道,他躬身作揖,“报,在尖嘴崖有山火的痕迹。”
“山火?时下天气湿冷,哪里来的山火?”阿平瞪大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是人为纵火,附近有黑/火/药使用过的痕迹。”
阿平的声音破了音,“是,是谁放的火。”
府兵摇头,“目前尚未查明。”
“有两三具烧焦的尸体,但是面目全非,无法辨认。”
阿平惊得一蹦,反手握紧冯管事的胳膊,“什么!?”
“等等,”冯管事身形就在这一刻僵住,“我还有话要问!那些尸体里,可有一具断了一条腿。”
那这个宁远是死是活?
“这——”府兵低头,笃定道,“没有。”
就在这时,明明万里晴空,却突然间在天上炸起一道惊雷。众人面面相觑,彼此间没有言语,只呆望着天幕被撕开。
黑琉璃的眼珠子透出点光,在驻营的帐篷内,一只枯树枝一样的手指艰难挪动。
却被另外一只别人的手捏着,“你醒了啊,宁远?”
他被整个提了起来,对上了一张脸,“小召?”
“没死,真的是可惜了。”
“首领要救你,我只能听命,救你有什么用啊?当初在五云镇你就不听话,偏要再去诈一诈那个小医师。有用吗?这不是反被坑了?宁远,你害得我损失惨重,留你一条小命,所以,你要拿什么赔我?”
宁远的脸拉了下来,咬牙道:“我自会好好谢你的。”
小召呵笑,“嗯,还有……”刀尖戳在宁边的嘴边,“你以后,可不要乱说话了,小心舌头被拔掉。”
天晓得,也就放宁远随意发挥一下,这个蠢货还能扯出些“他爱我,我爱她”的故事恶心人。
宁远明白那时他同那个小医师一起走时,小召也隐藏住气息跟着他们,那时跟崔屿讲那些故事那些话,一部分原因是博取同情与信任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专门恶心小召的。
他知道小召能听得到,但她听到了又怎么样?她能蹦出来对着那俩人说宁远是在撒谎么?
在一个电光火石间,宁远的脸颊肉被小召扇得高高隆起。
“你敢打我?”宁远满眼不可置信。
“可惜,我还敢杀了你。”
小召冷漠地把刀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