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屿失了神智之后被贺浔换好衣物,和着水喂下去镇痛药再休息了一阵。但他仍然未见好转,巴掌大的脸眉头紧皱,估计是被贺浔的喋喋不休吵烦的。
他从来不知道贺浔能这么多话,一会儿嫌弃他体质差,一会儿挑剔他做人虚伪没几句实诚话,又过了一会,他说道,“要是让你死在我屋里该有多晦气。”
“就是算泼黑狗血都散不了。”
如果崔屿现在能“诈尸”,听到这话他绝对能手脚麻利地往屋外跑去。
原因无他,崔屿也觉得这个屋子晦气。
医师们匆匆忙忙赶来,皆是焦头烂额。医师换了一批又一批,都说不清楚崔屿的症状。
阿平畏畏缩缩窝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尽管努力把自己藏起来但还是被冯管事注意到,他头皮发麻,可能在这一刻共情了崔屿的遭遇。
“你整日同崔屿呆在一块,可有察觉到他有什么不同于往日的地方?”冯管事例行审问。
这个问题崔屿教过他怎么回答,但阿平还是觉得离谱到难以启齿。
“好像……好像……”
“让你说你就说,再不磨磨蹭蹭下去把你舌头拔掉让你以后想说都不能说。”冯管事吓唬他。
阿平身体一阵激灵,“依我拙见,崔医师好像是被人下蛊了。”
冯管事:“……”,沉默一阵,他道,“你继续说这个……下蛊的事情。”
这是一个神神叨叨的故事,“嗯嗯,就是在……今天,崔医师在床头发现了一个稻草扎的小人,奇怪的是 ,这小稻草人身上穿的衣服同他平常穿的常服好生相似。看到这我们都云里雾里的,直到崔医注意到那稻草人脖子上有条红色的血痕 ,他登时吓得脱手把稻草人扔到地上。哪成想崔医现在就变成了这样,我怀疑那个稻草人是传说中用来下蛊的介引。”
“那现在这个稻草人呢?”
阿平的嘴张张合合,阿巴阿巴,“已经被崔医扔火盆里头烧掉……呃,烧成渣了。”
冯管事表情疑惑,一帧一帧地看向阿平。
阿平说完话就没再补充些什么描述丰富一下这个诡异的故事,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我不知道啊,都是崔屿教我这么胡说八道的。
又一个进屋看病的大夫从房间内滚了出来,下一个接着续上,再从屋里圆润地滚出来……直到最后一个大夫屁滚尿流着跑出去,贺浔带着一股森寒之气单手掀开珠帘。
冯管事见状,不动声色地戳一下阿平的胳膊:“去,你去跟侯爷说,崔屿他这是因为中蛊了才这样。”
阿平:“……”
阁下你当我是傻的吗?
怪不得崔医成天在那里伤春悲秋的,遇到这些人能不悲伤吗?
冯管事的声音微若蚊呐,“说啊。侯爷这么看重崔屿的,你要是提出来,他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要不,再等等?可能崔医明天就醒过来了……”
“再等下去没准明天尸体就凉了,你知道什么是尸僵吗?”冯管事冷冰冰地说。
平常阿平是不敢直视侯爷的,但现在,他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地向贺浔的方向瞟过去,竟然看到了——候爷脖子上有两枚暗红色的“梅花”。
他一下子怔住了,继续抬头,便见贺浔衣衫凌乱,嘴唇隐隐有几分红肿。
阿平如临大敌,对了,那药里可添了生情散。
他知道崔屿有本事,但没想到他能这么有本事。
竟然和侯爷这样那样了。
该不会是这样那样太用力过了头,把自己搞晕了吧。
阿平脑袋的那根弦明显搭错了,对着崔屿肃然起敬,又觉得贺浔太不“检点”,让崔屿随随便便勾勾手指就能被搞到床上,之前不知道跟多少人搞过。
这美/色真是一把锐利的刀。
阿平正想着,便听到冯管事不要命地问候爷道:“头发怎么松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这样那样太激烈才松的。
“因为我想出家所以特意把头发放下来好去剃了。”贺浔阴阳怪气地回答,“毕竟里屋的那位可是要跌入六道轮回了,我出个家能算些什么呢?”
冯管事顺着他话道:“侯爷节哀。”
“正事不管,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是一个不落。”贺浔冷哼道。
冯管事被阴阳怪气指桑骂槐了好一阵子,趁着贺浔喝茶的间隙,冯管事利索地带着阿平离开,一边走一边念叨着,“侯爷他这是心情不好了。”
阿平:“……看得出来。”
这可太明显了。
冯管事继续道:“你就应该早早对他说崔屿中蛊的事情。”
阿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这样他先骂了你肯定就来不及蛐蛐我。”
怪不得这个老头刚刚一直在怂恿他去说话。
原来是这个用意。
本来阿平还觉得他有一种长者的亲切,现在,可算是消失不见,初现“妖形”了。
“那您干嘛没事说侯爷头发乱了?”
“因为那是真的乱了,我不能说吗?”冯管事直言道。
这个时候要是不乱才怪呢。
“那你不说不是好了吗?”
“不好。”冯管事摇摇头 ,“他明早要见客。不,那不是客,那是仇人。真是造孽啊。”
冯管事不知所云地说着话,“最近的事情还真是多啊。菜价还涨了,唉,倒霉。”
阿平看着冯管事的背影,这位老者虽然已至花甲之年,但全无佝偻之态,筋骨硬朗。走起路来广袖如云,姿态颇为潇洒,看得出来他年轻时应该也有几分飒爽英姿。
但冯管事全然不知阿平在背后怎么想他的,自顾自地离开,见到拜帖时他的头都大了。
贺浔这人忒缺德,只管挖坑不管埋。
就前日军费终于批了下来,某个一毛不拔的大人暗暗派人来戳一戳贺浔,道是:“最近念弟心切食不下咽,而愚弟蠢笨,难堪大用又身体娇弱的,还是让他好好留在家里吃吃喝喝睡睡当“猪”养得好,不敢因为他再多叨扰候爷。”
他的言辞恳切,已经十分客气了,实属难得。
冯管家问贺浔的意见,但贺浔已经成了床上的一具“歪尸”,他道,“我还昏着呢,怎么下命把那小子逮回家去?”
“那怎么办?张家催人催得紧,生怕张锡平在军队里头掉一根毫毛,而且,张都安已经守信在军粮下放的关卡照顾了我们一通,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按照承诺放人?”
贺浔看着房梁上雕刻的貔貅纹样,眼睛半睁着,一个翻身背对冯管事,分明就是一副“不在意也不想管”的模样。
或者是,他就是想幸灾乐祸得意至极地看着张都安气急跳脚,又对他无可奈何的场面。
那一定十分壮观。
"得等我醒过来吧?"
好吧,那就等。
等得张都安的暴脾气发作,又差人来催,“听说侯爷醒了?”
贺浔趴在塌上捏一捏自己的指骨,“我的有点粗,没崔屿的细。不过倒是不难看,只是手心的长疤有碍观瞻。”
冯管事也很无奈啊,“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最后,就算是贺浔同意把人打发回去,但后续依旧存在波折,存在着……波涛起伏——
张锡平抱着柱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撒泼打滚的,“我不走。”
冯管事:“张公子,您这样成何体统啊。”
张公子继续哭爹喊娘:“不,我不能走,我昨天刚晋升成了什长。”
冯管事一个头两个大,到底是谁给他晋升的?一个什长吓死个人,敢不敢给他升个大的职位?
里头哭爹喊娘的,霍邱玉贴墙打算悄悄离开,不带走半片云彩,却登即被张锡平一个大嗓子嗷住,“霍将军,您给我评评理。”
他没想到昨天一觉起来就被霍邱玉推上马车押回京城,在一个眨眼间,他已经被快马加车地送到了霍府。
霍邱玉给张锡平梳洗了一通后,张锡平茫茫然问,“霍将军,你这是干什么?”
这傻孩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呢。
霍邱玉干咳了一声,“没什么,只是我现在要开始器重你了,给你发一个秘密任务。”
张锡平涉世未深,被哄得一愣一愣的,老老实实呆在霍宅里头用饭。
却没想到,霍邱玉此举目的竟然是为了绑他回家!
面对着铁面无情的冯管事,张锡平义无反顾地抱住霍邱玉的大/腿用脑袋一个劲地拱着。
“如果说一个人只能靠在家里混吃等死那跟养在猪圈的猪有什么差别。”张锡平倒吸着气。
霍邱玉口内尽管称赞道,“有志气。”但心里忍不住腹诽:可是你家那的“养猪”的排场跟平常人家的“养猪”能一样吗?
冯管事的眼睛在平静中隐隐喷着火,火气燎擦打在霍邱玉身上,他把霍邱玉拉到一边,“他被你封了个什长?”
霍邱玉尴尬的笑了笑,挡嘴小声道:“哄小孩子嘛。”
可能是那军饷“当当当当”发下来的瞬间,霍邱玉雀跃的心平静不了分毫,越看张锡平的毛脑袋越顺眼,完全忘记了要把这宝贝还回去这件事情。
本着哄好他就相当于哄好张都安,哄好张都安就相当于捂紧了钱袋子,霍邱玉眯了眯眼睛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小子,我要让你升职,就升个……什长吧。”
此时张锡平还是个小小排头兵,听到这话脊背都挺直了,有种“蒙尘明珠终于被发现”的欣喜。
短短几天就连升几级,怎么不算是光宗耀祖呢?
中秋快乐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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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