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曦迅速地被带入了戏中,他抬头,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看向一袭白衣的谢泽阳。
穆朝的剑被来人用剑鞘拦了回去,他的师弟李迎风不卑不亢地直视他:“师兄,师父叫我来问你,你罚也领了,可明白自己哪里有错?”
“师弟觉得,我何错之有?”他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抬眸看向他这位素来正经的师弟。
“顶撞师父,已是不孝。”李迎风摇了摇头,“你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质疑仙阁的修炼之法有误,师父罚你也是为你好,他若什么都不做,便更堵不住众人的嘴了。”
李迎风的身影挺拔如青松,与他相比,穆朝懒懒散散没个正形。
而穆朝并未答话,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天上飞过的燕雀,然后在李迎风猝不及防之时突然拔剑出鞘,剑锋直抵对方的咽喉。
“那若是我执意如此呢?”他轻声问。
漂亮!镜头外的胡想在心里喊了一声。
秦宴的情绪过渡很自然,谢泽阳的演技稍微差了一点,但也差强人意。
接下来的师兄弟二人因理念不合产生分歧,将会爆发相当大的矛盾,这场戏最精彩的部分就在这里,他希望两个演员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
楚曦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一切情绪和动作都像水到渠成,他在这种奇异的感觉里好像顿悟了一点演技。
秦宴大概真的很喜欢拍戏。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戏中,挑眉看向对面的谢泽阳。
谢泽阳在模仿杜若飞的表演。
见无法说通对方,李迎风把手放在了佩剑上,剑光一闪而过,两人已是交战了一个回合。
“师兄,我并不想与你交手。”李迎风沉声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穆朝冷着脸不说话。
“师兄从小就天赋异于常人,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李迎风的身上渐渐出现了伤痕,“我知道,天才总能领悟到我们不明白的东西。”
他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穆朝并没有因为两人是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就对他放水。
“但是师兄,你如何保证你的想法就一定是对的?”李迎风永远如青松一般挺直着脊背,“你忘了吗,二十年前走火入魔的师叔也曾经像你一样——”
“够了!”穆朝暴喝一声,剑势凌厉,竟然下了杀招,“愚昧无知!故步自封!”
他直接挑飞了李迎风的佩剑,揪住了对方的领子:“我说过别拿师叔的事情来压我!”
两人站在山崖边,李迎风的身影摇摇欲坠。
楚曦随时做好了离谢泽阳远点的准备。
胡想拿起喇叭喊了声咔。
楚曦松了口气,正准备放手,剧组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停电了。
二人身上的威亚立刻停止了工作,然而备用电源却没有正常亮起,谢泽阳的身影晃了晃,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上辈子可没这茬!
兵荒马乱之际,楚曦下意识地把谢泽阳往前拽,结果谢泽阳假跳不成,竟一狠心把他也拽了下去。
有必要这样吗?!
楚曦落地前下意识地用左手撑了一下地面,一阵剧痛传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骨裂了。
他疼得说不出话,而谢泽阳哎哟叫了一声,在原地捂着脚踝。
胡想立刻扔下喇叭冲了上来:“怎么回事?!”他冲愣在原地的副导演大喊,“快叫救护车!”
这下可算是出了大事,剧组的设备出问题导致两个演员受伤,传出去要被粉丝活撕的。
胡想脸色铁青。
为模拟山崖临时搭出的台子不高,只有两米,但楚曦摔下来时给谢泽阳当了垫背,谢泽阳好像崴了脚,在原地掉眼泪。
小唐吓得扑在他面前,哆哆嗦嗦地给经纪人打电话。
谢泽阳那群后勤部队围了上来,吵得他头疼,楚曦尝试在不碰到左臂的情况下站了起来,他苍白着一张脸,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
从化妆间出来的秦观棋刚好目睹了这个场景,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冲到了楚曦身边,却由于不会说话,只能呜呜啊啊地抱着他的右手抹眼泪。
“我没事。”楚曦安慰着头对头哭的小唐和秦观棋,内心深感头大。
两人很快被送去了医院,谢泽阳的脚踝肿得像个馒头,他也没好到哪去,左手手掌骨裂了,有关二人的戏份只好暂时停工。
胡想大发雷霆,道具组和场务正在找事故原因。
秦宴的经纪人徐姐蹬着高跟鞋来了医院,无视了小唐和秦观棋,进门就先看向了他。
“怎么回事?”
“意外事故,突然停电,然后威亚坏了,我们俩掉了下去。”
楚曦的回答很简单,没有提起是谢泽阳把他拽下去的,徐姐点了点头,应付闻风而来的记者去了。
全程没有多问一句话,似乎躺在病床上的人与她毫不相干,但楚曦知道这位强势的经纪人女士十分护短,在正式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她找不到出气筒,大约就要拿导演撒气了。
崴了脚的谢泽阳正在隔壁病房低着头装小白兔,他的经纪人接了一通又一通电话,终于停下来看向谢泽阳:
“叶总在开会,暂时还没有时间过来,我不信意外那一套,到底怎么回事?”
谢泽阳表情柔和,语气却格外扭曲:“刘哥,秦老师不是故意要推我的,你明白吗?”
他的经纪人放下手机,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相处多年,他早已明白谢泽阳是个什么样的人,类似的手段他也不是第一次用了。
“你知道对方是谁吗?”他皱眉,“你那些手段在其他人身上用用就算了,他是什么咖位,别自找麻烦。”
“那又怎样?我就是想让他身败名裂。”谢泽阳温柔的表情扭曲了,“我买通了临时工,你去处理一下,让他老老实实闭嘴。”
他本来也没想把秦宴也拉下来的,更没想过威亚会突然失灵。
本来他只是想做个假动作,两米高的台子摔下来不会出事,他只是想要一个秦宴在拍戏时把他推下高台的炒作新闻而已,并不想真的受伤。
对方拽他的力气很大,像是早就提防着他会来这么一手,所以他心一横,干脆把秦宴也拉了下来。
剧组的监控他提前处理过了,都是坏的,摄像组在喊咔之后就停止录像了,到时候在记者面前只用说自己被推了一把没站稳,下意识把秦宴拉下去了就好。
“秦老师一定很不喜欢中途换演员,太耽误时间了,”谢泽阳重新露出了和煦的微笑,只有经纪人知道,此刻这个看起来干净柔软的青年内心有多阴暗,“所以他看不惯我,想小小地教训我一下也很正常,对吧?”
“我知道了。”
经纪人皱眉,他不明白为什么谢泽阳要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秦宴如此记恨,二人类型不同,年龄也相差甚远,谢泽阳还处于奶油小生的定位,和秦宴这种拿奖拿到手软的影帝完全不存在竞争关系。
……谢泽阳最近变得越来越癫狂,连他也要捏一把汗,但他们两个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不是谢泽阳,他现在还在某个小工作室,继续带没什么前途的小艺人。
想到谢泽阳红了后那些对他点头哈腰的同事,那些数不清的邀约,经纪人走出了病房。
反正谢泽阳背后有靠山,多余的事情他不需要担心,那位自会替他解决。
楚曦正在享受助理无微不至的服务,他的午饭终于不是狗都不吃的营养餐了。
“吃吧。”小唐的眼肿成了两枚核桃,“徐姐特批的,你这周的通告都往后推了,上镜前再减肥就好。”
秦观棋泪汪汪地趴在床边看他。
楚曦的嘴角抽了抽:“有必要哭成这样?”
“你不知道我看着你掉下来的时候有多害怕!”小唐还在控诉,“我本来就恐高,你站在上面我都不敢看,掉下来的时候我都快吓晕了。”
秦观棋看着他缠上绷带的左手不说话,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乌黑的瞳仁深不见底,看不出情绪。
“没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好了。”楚曦淡淡地说,“我只是左手骨裂,又不是双腿骨折,没必要住院吧?”
“这是徐姐说的,她说反正你拍不了戏,不如多住两天在粉丝面前卖惨,让粉丝心疼你,好支持你的新剧。”
这下楚曦的表情是真瘫了。
“算了。”他没好气地说,“下午就出院,我回家养着。这点小伤没必要让粉丝担心,她也真不怕我的粉丝去胡导面前上吊。”
小唐瞪着核桃眼看他:“……啊?你以前……”不是不管这些的吗?
后面半句他没敢开口,老板情商变高是喜事,他正打算出去叫护士,就听秦宴喊住他:
“正好,来都来了,你带秦观棋去做个检查,看看他嗓子是怎么回事。”
秦观棋愣了一下抬起头,用一种微妙的表情看向他,乌沉沉看不到底的眼睛里有一层奇异的情绪,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最终,他重新趴在了楚曦的床边,以一种郑重的表情伸手牵住了他的右手。
窗外,一只电线杆上的麻雀突然抽搐了两下,停止了梳理羽毛的动作。
它转着脑袋,用两只黑豆眼看向马路上来往的人流,然后一抖翅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