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泳 第11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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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黑透了，路旁的光线昏黄，打在地上晕出一圈一圈虚影。

陈尧眼睛被打肿，充了血，眼前一片朦胧。

对那晚慌张的逃离，他剩下的记忆只有杨璟。

她拉着自己的手往前快走，黑长的发，纤瘦的脊背，以及深深浅浅的喘息。

两个人就这样走了很久，陈尧没问去哪，一切都由杨璟做决定。

等跟着她到了住处，他坐在沙发上，才问出逃跑后的第一句话。

“这是你新房子？”

陈旧的出租屋，顶上挂着才修好的灯泡，打开是暖黄色的光，很暗，正打在他身上。

“嗯。”杨璟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捧着他的脸，微侧着往自己眼前带。

他乖着不动，任由她看自己肿着的脸，又说：“你落在上一个房子的东西，我收拾出来了。”

龙哥那一拳使了全力，陈尧被打的不轻。

眼圈青黑发肿，嘴角也裂出了细碎的伤口，血止住结成痂，扯一下都疼。

可是眼前人就像是没事一样说着话，好像牵动的不是自己的伤，“东西我哪天给你送过来，还是你自己去拿？”

杨璟看够了，放开他的脸，拿起手机看。

她语气敷衍：“不要了。”

“为什么不要？”陈尧左右晃了晃头发，往她跟前凑了凑，“投影仪，还有几件家具，我看着都挺值钱的，拿去卖二手也能赚一点吧。”

“送给你了。”

“送给我？”

“嗯。”

“为什么？”

“嘘。”杨璟关了手机，伸手右手食指抵在他唇边，“自己在这呆一会。”

陈尧脸色一变：“你不会要去找那群人吧？”

杨璟摇头，淡淡道：“我不像你那么爱送死。”

陈尧无语了一瞬，随即为自己辩解：“我那是在保护你。”

杨璟：“我要你保护了吗。”

“我——”

“你的自以为是只是在给我添乱，就像现在这样。”

“那我还要给你道歉？”陈尧气不过，皱起眉，“那些人怎么说你的，怎么对你的，你没看到吗。”

“那些话伤不了我，那些事也要不了我的命。”

杨璟无所谓开口，说到这里忽然变了脸色，黑眸盯着陈尧的眼，语气也跟着认真起来：

“但他们会要你的命，你懂吗，今天你差一点死在那。为了我，你觉得很值得？”

空气就这样安静了几秒，陈尧没有回避她的注视，能看清的那一只眼，眸底映着暖黄色的光。

“我就是觉得很值得。”

杨璟愣了。

或许是半秒，或许是一秒，她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很淡的笑意，但眼中什么都没有。

收回干枯的目光，她抓着手机站起身。

“你的伤口要处理，我去买药。”

陈尧：“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杨璟干脆的拒绝，“在这等我。”

“为什么？”

“你总有那么多问题是吗。”

陈尧站起身，一脸不解：“这也不能问？”

杨璟没再理他，“等我就行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

客厅离大门的距离并不远，陈尧只要想追，也不过是三步的距离。

可他没动，只看着杨璟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缓缓跌回沙发里。

-

“你好，欢迎光临。”

小区外围有一排商铺，便利店药店一应俱全。

杨璟推开药店的门，自动响起机械的欢迎铃声。

上夜班的店员坐在柜台电脑前敲键盘，听到人来站起身。

“需要什么？”

“盐水，消毒水，酒精，纱布，棉签。”

店员听完，转身从柜台挨个把东西拿出，一边扫价格一边哼歌，时不时抬头打量杨璟一眼。

药品扫完，店员将东西打包装袋，看着杨璟挑了挑眉，“要就拿。”

收银台旁立着一面玻璃柜，清一色摆着各种生育用品，柜子上端挂着促销的牌子，说是八折。

杨璟盯着柜子看了半天，直到店员的声音将她抽离出来。

杨璟：“八折。”

“嗯。”

她伸手，指腹在眼前的盒子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标着L字母的盒子上。

沿着盒子边缘往里轻轻一带，盒子就到了手里。

店员拿过杨璟手里的盒子扫码，一起装进旁边的袋子：“一共七十四。”

接过袋子，杨璟拿手机付款，刚出药店的门，电话打来。

屏幕显示是简寒。

利落地划开接听，声音传来不过一秒，杨璟反应过来：“徐嘉远。”

“你跑掉了没，那大学生呢，跟你在一起没有？”

“怎么了。”

“龙哥他们跑了。”徐嘉远语气焦急，“你没被追上吧，安全吗。”

两旁街道寂静无声，路灯安静洒在身上。

杨璟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在身边，才嗯了一声。

又说：“你手机摔了。”

“这个时候了还什么手机不手机，摔了再买新的，你没事就行。”

“明天我给你买。”杨璟说，“陈尧在我这，也没事。”

还没从“那个大学生”到“陈尧”两个称呼里转变过来，徐嘉远懵了两秒，才后知后觉。

“那行，还有，我忘记告诉你了，我问了梁雨，她跟那个陈尧没什么关系。”

“嗯。”

徐嘉远：“我看今天晚上没他你也跑不了啊，这事你还真欠他一句谢谢。”

耳边徐嘉远话音刚落，杨璟垂眼扫向左手边的塑料袋。

“嗯。”

“他受伤了没。”徐嘉远没听出来杨璟语气的不对，自顾自接着说，“我晚上再打听一下他家里的情况，要是伤的严重，我再拿点钱，帮你协商。”

“没什么事，”杨璟默默走着，声音很低，“你跟简寒好好玩，不用管我。”

“这都是我这个朋友该做的，客气什么。”

“没客气。”

“真没什么大事？”

“嗯。”

“小山已经…… 那龙哥那帮人之后…… ”

“你别管了。”杨璟淡淡打断他的话，“我前几个月跑了几趟律所，不是没路走。”

“有进展你怎么不早点说，害得我担心半天。”徐嘉远说着，叹了一口气，“不过听你语气，这事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解决的啊。”

“会解决的。”

徐嘉远顿了顿，“……好吧。”

“嗯。”

她的声音越来越淡，徐嘉远知道她是不想聊了，也没再为难，又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

药店到公寓的路并不远，杨璟却走了很久。等拿钥匙开门，陈尧已经不在沙发上了。

客厅光线依然昏黄，却格外安静。

卧室传来一阵响声，杨璟走过去，正好看到陈尧扯着床单一角。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你回来了。”

“干什么。”

杨璟将手中袋子放到一边，走到床的另一端帮忙。

陈尧将床单一端拽进床垫里塞好，缓缓解释：“刚才送床垫的工人来过，我就想着帮你铺一下。”

杨璟了然，“我来就行。”

“我帮你吧。”陈尧手没闲着，床单铺好又从一旁的柜子上拿起被子，“枕头我放在客厅了，你拿过来？”

杨璟扯好床单，在原地站了半刻，最终妥协，转身去拿枕头。

铺被子并不费力，在床上摊开扯平就行。

陈尧弯腰将被子两边扯好，走到门口准备扯另外两边时，目光落在了地上的塑料袋上。

塑料袋没有绑，散开，露出最外面白色的盒子。

他认出来，是避/孕/套的盒子。

站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就这么愣住。

杨璟正好抱着枕头进屋，两个蓬松的棉花枕头遮住了她的半张脸，这让她看不到陈尧的动作。

只是走到他面前，说让一下。

“……哦。”

陈尧连忙往左迈一步，站在墙角没动，眨着眼睛看她放枕头，伸手扯他没扯完的另外两边。

床收拾完，杨璟转身，又从地上捡起袋子。

她不顾陈尧的目光，从里面拿出盒子，拉开床头的抽屉放进去，然后转身。

“走吧。”

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为他准备的，陈尧有些悲哀的想，但什么都没说。

两人走到沙发上坐下，杨璟从袋子里将药品一一摆在茶几上，拿起小罐的生理盐水开封。

“抬头。”

陈尧乖乖照做。

“眼睛朝上看。”

杨璟说着，拿左手将他肿着的眼皮扒开，飞快朝他眼睛里滴了两滴盐水，不过片刻，混着血色的水从眼睑滑落。

她备好了纸巾，擦干净之后又要继续，动作熟练地不像一个调酒师，倒像是护士。

等到眼睛里的淤血都被清理干净，她缓缓放开手，拿起消毒水清理眼周。

陈尧全程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乖得像是配合过家家的洋娃娃。

她处理伤口时神情认真，陈尧也就回之同样的认真看她。

因为打伤的地方是脸，杨璟处理的格外小心。

终于，十五分钟后，她处理完了他的伤，埋头收拾茶几上余下的垃圾。

客厅的投影仪下午才装好，白色幕布没来得及收上去，遥控器放在沙发一侧，陈尧挪一挪位置，手碰到了开关键，白色的光就这样猝不及防打在两个人脸上。

眼前的画面不是视频网站，也不是广告界面，而是游戏机界面。

他熟悉不过的游戏机界面。

“你买了ns游戏机吗？”

杨璟收拾的手一顿，转头看他：“ns？”

陈尧解释：“任天堂的缩写，就是switch。”

杨璟记得这名字，于是点点头。

“你有。”

“嗯，有一台。”陈尧笑了笑，“不过是很旧的款式了，才上高中的时候买的。”

杨璟想起下午在店里见到的吴露，忽然眼前闪过和她最后对视的一瞥。

不久之后，或许有人就要送你一台新的。

但她什么都没说。

收拾完茶几上的东西，她从一旁拿出手柄递给他：“玩吧。”

陈尧接过手柄，开锁，看到游戏界面唯一的红色马力欧图案，怔了一下。

杨璟也靠回沙发里，自然而然地窝在他身边。

“玩过？”

“没有。”陈尧摇头，“这游戏才发行半年多，还没降价呢。”

“降价？”

“嗯，游戏的折扣力度都很大，我一般都看促销买。”陈尧说完，又怕自己说的太多，又解释，“像这种实体卡带卖二手还有可能赚，花不了太多钱。”

说起这些，杨璟听的云里雾里，敷衍的嗯了一声，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这能两个人一起玩。”

陈尧笑着点头，“能啊，你想玩吗。”

杨璟没回答，只是朝他伸出手。

陈尧秒懂，将手中组合好的手柄拆开，递给她一个：“那姐姐，我们一人一半。”

她动作一顿，过了几秒才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