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知照不到六点就醒了,眼还没睁开,昨晚的内容就先浮现在脑海。
“啊啊啊——” 他窝在被子里哀嚎一声,不敢相信昨天竟然是他主动的。
外面静悄悄地,过道上没有任何声音,他哥这会儿应该还在睡觉,至于谢秋……
应该、也许、可能也没起床。
江知照又侧耳倾耳听了一会儿,外面走道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稍稍放下心来。
蒙着被子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九点,想到今天还有几张卷子要做,他只能从床上起来。
收拾一番,等他下楼时,就见谢秋坐在餐厅长桌上,手里正拿着笔做卷子。
听见脚步声对方抬起头,看见江知照下来搁下笔,揭开另一边的不锈钢盖:“早,给你留了早餐。”
盖子下是豆浆、包子等,与以往江知宴准备的早餐明显不同。
江知照走过去,“这是你做的?”
谢秋:“我出去买的。”
江知照:“哦。” 他坐到谢秋对面。面食的香气勾着鼻尖,江知照这会儿饥肠辘辘,胃里空虚到不断叫嚣。
“我哥出去了?” 他捧着肉包子啜了一口豆浆问道。
谢秋试卷翻页的瞬间搁了下笔:“嗯,哥中午会回来。” 说完他继续埋进试卷里。
江知照也不说话了,低头咕噜咕噜喝豆浆,眼睫眨了眨,眸子仿佛不受控地往上抬。
今日出了太阳,冬日的太阳惯例是雷声大雨点小,看着耀眼,实则一点也不热,反倒烘得人心暖暖的。
江知照在观察谢秋。
被阳光染成棕色的眸子正盯着面前的试卷,嘴唇微抿,似乎是遇到什么难题,眉头微微绷紧,拿笔的手安静悬着,除了时不时眨一下的眼睫,全身就像被定住一样。
昨晚的对话再次浮现在脑海。
江知照冷不丁抖了一下。
他昨晚应该是醉了,没喝酒,但可能是醉了其他东西,脑子晕乎乎地不清醒。按心理年龄来说,他还比谢秋要大几岁,人家还是个没高中毕业的孩子。
他昨晚到底在做什么???
“有事吗?” 谢秋冷不丁抬起头,两人视线啪地对上,“再不吃就要冷了。”
江知照一惊,这才发现那张试卷正折叠得方方正正地放在餐桌一角。谢秋已经做完了。
“哦哦。” 江知照急忙收回视线,继续吃自己的早餐。
“你很好奇?” 谢秋突然出声。
江知照满脸疑惑:“嗯?”
谢秋:“我的家庭情况。”
江知照一时没说话。之前只听他哥简单说过,谢秋父母去世后被亲人丢在福利院门口,是他哥及时发现并收留下来。
他好奇,但不敢问。谢秋从来没说过自己家庭情况,跟亲人的关系肯定也不好,肯定也不想谈论他们。
谢秋慢慢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开口道:“其实也很简单,我爸是爷奶的大儿子,但他们更偏心小儿子,我爸从小自己打工挣钱交学费,长大后就和家人断了联系;爸妈去世后,因为外公外婆也去世了,母亲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我被交给了爷爷奶奶,还有一大笔赔偿金。” 他语调漫不经心,似乎只是以第三视角诉说。
“当时我还小,他们把我赔偿金私吞了,然后把我丢在了福利院。” 说到这儿,他嘲讽地笑了一下。
“他们以为我还小,只跟我说家里养不起我,迫不得已把我丢在福利院门口,但当时我都十二岁了,不是傻子,我知道他们是拿去给赌博的小儿子还钱了。”
江知照微微张嘴:“那你——不起诉他们吗?”
屋外的阳光散了进来,谢秋眯了眯眼,“我当时还没成年,法律上他们是我的亲人,就算起诉也没有办法让我脱离出那个家,我和哥这些年一直在收集证据,对付那些人,必须一击即中。”
谢秋:“所以,其实我也没那么惨。”
江知照闷头喝豆浆。心里排山倒海,那他昨晚都干了些什么,他担心谢秋被影响,大晚上的把人喊出去吹冷风,结果差点把自己给吹傻了,还、还……
眼见着江知照白皙透亮的脸颊染上红晕,像是羞愧一般把头都要埋进碗里了,谢秋忍不住笑了出来,在对面抬起头的瞬间又立马收回去。
“不过,还有一件事,” 谢秋说:“昨晚你说的当保镖还算数吗?”
…… 江知照这下脸全红了。啊啊啊~~他一个心理年龄二十三岁的成年男性,连续八年没看动画片的人,是怎么说出那些中二话的。
谢秋端正坐在他对面,双手搁在桌前,静静等待他的回复。
江知照大脑交战一番,点了下头:“当然算数。”
谢秋上半身倾靠桌沿:“那价钱怎么算?” 倒真像是来谈价格的。
江知照也收回那点羞耻,正襟危坐,开始跟对方商讨价格。
最后他们以某个两人都满意的价位成交,江知照能负担得起,谢秋在高考前也不用再去附近做兼职。
双方都挺满意。
……
之后几天谢秋暂住在江家,期间江知宴也调查出了结果——那两老人果然是因为自己小儿子欠了债换不上,听说谢秋转去了明德,明德对顶尖学生发放的奖金是整个淮城公认的高,甚至以前还出现过有人蝉联三年第一,上大学时已经存了近百万的情况。
而让他们比较意外的是,谢秋名义上的舅舅欠下的那些钱一部分是赌债,还有一部分,竟然和孟家有关系。
“准确地说,是和孟家小少爷有关系。” 他哥的特助汇报时特意说了一句。
两人一下就明白话中的重点。谢秋说:“我爸出来后就没再和家里联系,也从没给他们说过我家地址,他们是从其他渠道知道的位置。”
特助欣赏地看了眼谢秋,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孟家小少爷去年就着人调查过我们少爷。”
江知照倒是有印象,那是原主第一次想邀请宋彦去看音乐剧的时候,孟子辰就让人查过原主身份,但别墅区外方圆百米都是保安岗亭,其中密密麻麻路线交错,他们小区别墅的大门掩在一个不太起眼的位置,派来几次人都被别墅外巡逻的保安抓住并送回了孟家,再查下去就会得罪别墅里的人,哪一个他们都惹不起。
所以孟子辰看江知照穿得普通只以为是附近居住的条件中上的家庭。
“还好被别墅的保安发现,别墅里几家业主联合警告了孟氏才消停。”
“他们不会放弃的。” 谢秋笃定道。
……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一起上学,放学又一起回家,从早到晚就呆在一起,就连木子良都看不下去了:
“你俩在教室里能收敛点不?”
彼时江知照正好接过谢秋送来的热水,闻言把杯子往桌面上一搁,“我跟谢秋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木子良丝毫不信:“哦。”
紧接着江知照就会拿捏木子良软肋:“英语卷子做完了?”
“艹。”木子良头皮发麻,当即转身不搭理他们。
但似乎是为了印证谢秋那句话,一个周五放学,他们收到李奶奶的电话称圆圆的猫粮即将耗尽。
两人不得不再次去那栋老房子。
去之前他们先去附近的宠物店买了些宠物用品,而后两人一手提着一袋进了老房子的单元门。
楼道里挺安静,两人上了楼,谢秋手机突兀响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李奶奶。
李奶奶苍老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小秋啊,你家门口突然来了几个人,你先别回来。”
但已经晚了,两人刚好转过拐角,看到了堵在门口的人。
堵在门口的除了两位老人,还有一个小男孩,约莫十岁,手里拿着不知从哪个地方买的二手机,嘴里不停地蹦出脏话。
而一旁的老人还在问:“坐这里冷不冷啊,要不坐你爷爷腿上。” 被小男孩一手拍开:“滚开,不要打扰我耍游戏。”
“好好好,”老人立马妥协,“那小不死的跑哪儿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冻死我了,他爷爷等会儿人回来了得多要点钱,不然咱们儿子还了钱喝西北风去啊。”
不堪入目的话语毫不顾及地往耳朵里钻,谢秋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说话,面上没有半点表情,也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江知照碰了碰谢秋垂在身侧的手背,“我们走吧。”
谢秋垂下眼睫,“之后他们不会再来了。”
江知照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见谢秋拿出手机发了个消息,而后对他说:“走吧,会一会他们。”
“啊?哦。” 江知照跟着上去。
听见脚步声,那两老人苍老混沌的眼珠转过来,看到是谢秋立马挂上一副笑容:“小秋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跟你爷爷在门口等了好久,要不你给我们个电话,以后我们来前通知你。”
谢秋没搭理他们,靠近门口输入密码,那两老人还想看,被江知照发现挡在密码锁前。
两人老人没看到剜了江知照一眼。
屋内还是原来的样子,所有能复原的东西都已经复原,偶尔李奶奶也会来他家里做些打扫。
客厅靠墙的柜子被打开了,里面原本装着猫粮,而现在一袋都不剩。
两人把猫粮放进去,这会儿圆圆应该还在李奶奶家。
小男孩似乎是没见过这种环境,新奇地四处打量,指着旁边墙面上的一张全家福:“怎么不见那两个人。”
江知照心说这都是些什么人,只会往人伤口上撒盐。
奶奶或许是顾及到还要找谢秋要钱,又或是终于想起了她那早幺的儿子,打了小孙子一下,“乖孙小点声,被人听到了不好。”
“嘭——” 谢秋合上柜门,没什么感情地说:“欠了多少?”
两老人一喜,以为谢秋终于答应给钱了,说:“也不多,就三十万。”
谢秋拿水的手一顿。
“都说明德学校奖金高,我们听说你成绩也很好,以前也一直在打零工,那三十万出来也不难吧。”
谢秋无言嗤笑一声:“我转到明德不过四个月,没那么多钱。”
老人立马不乐意:“那你不是还被人收养了嘛,那就找收养你的人家借点钱啊。”
谢秋心态平和,倒是旁边江知照快被气炸了。
“要我给钱也可以商量,” 谢秋静静看着他们,看那两人眼神骤然发亮,不急不缓地说:“那你们把赔偿金里属于我的那一部分还回来。”
“你这孩子,怎么跟爷爷奶奶说话的,” 老人立马像点了炮仗,“那钱给我们是天经地义,我们养你爸这么大容易嘛……”
谢秋任由他们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等到两老人说得口干舌燥才说:“我现在已经成年,可以选择起诉你们。”
一听到要被起诉来那个老人明显慌了:“你这孩子胳膊肘还往外拐,是谁这么教你的,是不是收养你的那家人……”
“是我教的又如何?” 门外突然传来铿锵一声打断了老人的话。
房门打开,一身黑色西装走了进来。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