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樾拎着一塑料袋伤药回得学校,快到门口装病秧子死皮赖脸要周峤搀扶,捂着后腰蹒跚踱步。
“你装给谁看呢?”
离学校大门口还有十多米,某人迫不及待上演柔弱不能的病患。
“人医生说要注意后期观察,”栾樾没回答,小声嘀咕,“怎么到你跟前就成装了。”
说得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瞅瞅开的药,要不是栾樾夸大其词,周峤怀疑医生能当场将他俩哄出门。
他克制着把人掀翻的冲动,追忆往昔,“医生还说了,像你这种情况,上点药就能好利索。”
自动忽略他的话,男生手脚并用扒住他,环在身后的手臂收紧,“我后腰的伤你不瞧见了,不严重能红了一大片。”
“是得注意点儿,”周峤揶揄,眼中含笑,“腰扭伤可不是小事儿,留下什么后遗症可不得了。”
栾樾手上劲儿没收,一副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非要他扶的架势,不忘变本加厉将装药的塑料袋塞他兜里。
周峤:“……”
他这衣服口袋浅得很,药塞进去撑得鼓鼓囊囊还是露出外面一大截。
正要拖着塑料袋包装把药拎出来,停在后背的手掌施了力,紧接着就听栾樾道:“马上到校门口了,薛老师没走。”
不得不佩服薛晓天的敬业,也不知道在校门口等了多长时间,跟保安大爷聊得热火朝天,快到地儿只闻爽朗的笑声飞扬。
薛晓天背对两人,保安大爷瞄到愈来愈靠近的身形,说话的声音稍顿,背对他们的人继而便过半张脸。
在老师完全看清身后画面前,周峤手腕使力贴近栾樾,面上笑容消散,配合着表演照顾伤患的戏码。
顺着大爷的目光背过身,郭晓天见两人归来,止了话头儿几步朝前,先是看了眼两人相互搀扶的胳膊,视线逐步上移,突兀道:“忘了问了,你同学怎么摔到腰的?”
问题来得太措不及防,有一点周峤极度肯定,郭老师是缓过劲儿来了,准备秋后算账。
举步维艰的栾樾整个身子微滞,频频朝他斜眼,只为传达一个讯息:救我。
现在想起他了,刚才不理直气壮的?
周峤目不斜视,跟没看见一样,一点儿没想出面解围的意思。
老师饱含质询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大有不给一句合理的解释誓不罢休的架势。
保安大爷不知何时已经进了保安室,半开的小窗口重新飘起氤氲的白雾,似曾相识的画面,气氛大有不同。
眼见躲不过,栾樾捂着后腰,挤眼睛面色痛苦:“我…看见树倒太害怕了,就……”
“吓着了,腿软打了个出溜,闪着腰了。”
扶着的人迟疑了半秒,周峤补全了后半段话,说得声情并茂,把某人描述得十分胆小怕事,不堪一击。
不是不帮忙,敢情是等着给他帮倒忙,找准时机添堵来着。
栾樾咬紧舌尖,身临其境地诠释了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对,我从小就是易受惊体质,当时树‘咚’地一声倒地,太突然了…就受刺激……摔倒了。”
两人一言一语打配合,薛晓天目不暇接,尤其是…什么易受惊体质,他三十多年来闻所未闻,初步判断两人有撒谎成分,眉宇间的阴郁分毫未改。
“质不质的我不管,”薛晓天说,“既然都回来了,说明问题不大,迟到的事儿总得有个说法。”
郭老师根本不吃他们卖惨那一套,从树倒的震惊中完全清醒过来,揪着他们迟到的事儿说教。
提到翻墙,两个男生气势萎靡,郭老师占据压倒性胜利,“搞了半天,你俩是因为迟到翻墙去了后门?”
“不想着…”那样快嘛?还省事儿。
翻墙对某些学生难如登天,可对周峤和栾樾来讲,简直跟家常便饭一样,易如反掌。
辩解到一半,栾樾态度转变,光速道歉:“老师对不起,我错了。”
欲掐对方的手暂停,周峤跟着鞠躬,“对不起。”
解释只会令事情愈演愈烈,他本想出手强制阻止,某人还算是上道儿。
薛晓天始料未及,火起了个头硬生生于半道儿熄灭,“怎么说也撞到了腰,第一天来报道,念在初犯就算了,不准有下次。”
审时度势,是差学生必修课之一。
通俗点说就是打太极,学校里成绩好的学生老师会特别关注,那身为另一个极端的差生,同样位列其中。
伪装差生并不轻松,想少挨批评,学会收放自如,有来有回是基本要素。
周峤又鞠一躬,“知道了老师,谢谢老师理解。”
直起腰,才发现栾樾跟他做了一样的动作。
两人认错态度端正,哄得薛晓天一愣一愣的。
眼见第三鞠躬蓄势待发,他出声截断:“你俩什么心思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再让两小子演下去,薛晓天感觉自己真魂得升天。
鞠躬道歉他是欣然接受,太整齐划一就不对味儿了,跟为他哀悼送终似的。
两个学生刚见面就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
沿着校门口正对着的大路走到最前方的大楼,往右拐沿着林间小路直走,就是高二年级教学楼。
薛晓天应该有急事,交代过班级和路线朝着相反的方向疾步而行。
秋天悄无声息降临,却又无声胜有声,最直观的感受除了风的温度,还有树木凋零的景况。
路两旁的枫叶沾染了些许秋的红印,随风涤荡,悄无声息融入风里。
不远处几片落叶飘然落下,树影斑驳间隐约可见绚烂霞光——
是栾树。
撞了撞栾樾,周峤眼中带着憧憬:“见过吗?”
“挺漂亮的。”对方望了过去,神色淡然,显然不知道眼中倒映的树影之名。
周峤本来也不认识的,栾树并非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可花开时粉艳夺目,那时的他记忆犹新。
“跟你一个姓,”周峤唇边轻扬的弧度不减,“多少关注一下?”
栾樾挑眉,视线停留在不远处盛放的粉色花苞上,“栾…树?”
“我说你这姓不会跟栾树有渊源吧?”周峤边点头边问。
“不能吧,”栾樾没收回目光,略微思忖,“我今天才知道树的名字,要是有关系咋可能从你嘴里了解。”
“凭你的智商…”周峤拖着长腔,“很难讲。”
栾樾啧了一声,“你是懂破坏气氛的。”
正思考上头簇拥的花苞怎么长得跟小灯笼一样四四方方的,一句话给他干回现实,那点儿温馨的气氛全没了。
“算不上差评,”周峤扭过头,“你没心没肺的,挺好。”
栾树开花是一场盛大的秋天,象征着绚烂多彩,倒是和旁边的二货相得益彰。
栾樾:“……”
听听是人能说出的话,他更生气了好不好?
“走快点儿,”周峤先发制人,“不然赶不上下节课。”
走过来的时候打了下课铃,偶尔能看见几个老师和学生路过,不经意往他们这边儿瞄了好几眼。
要说主要原因,莫过于那一身格格不入的附中校服,据周峤所知,现在学校全体师生应该都知道附中的学生要来实验借读的消息,毕竟全校通报,这份“殊荣”想不领都没招儿。
“你他妈…”栾樾不以为意,“我上不上课有屁的区别,别指望蒙混过关。”
周峤抬下巴往一旁示意,“为你考虑,还没察觉?”
正说着话,帽子先一步戴头顶,隔绝周围似有若无的窥伺。
“牛逼!”瞧见他得武装严严实实的,栾樾发自内心感慨。
他哪儿是没感觉,是气得没顾得上其他感觉。
怪不得背着个书包装着顶帽子的,合着在这儿等着呢。
他身着附中校服,掩不掩饰没差别。
不过……
三两步追上快走出小路的人,强行锁肩:“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要懂得同甘共苦。”
周峤皮笑肉不笑:“撒手。”
“没可能,”架着肩膀的男生偏头离他更近,“咱们得听从长辈的话,互帮互助。”
这会儿知道搬自己妈出来了?
算算时间,两人的照片估计得在墙上挂了三天了,按照正常情况,热度早该散得差不多了,可此刻不时投过来的眼神,和他预估得大相径庭。
“也是,”周峤错位踩脚,暗中使力,“毕竟闪着腰了,可得当心着点儿。”
栾樾直接免疫,眼笑得眯成一条缝:“我一个伤患,借点儿力不过分吧?”
“你高兴就行。”周峤面上笑得用力,脚下踩得更用力。
栾樾疼得恨不得惨叫,梗着脖子面上毫不显山露水。
一路争抢互不退让,卡着打上课铃的间隙到了教学楼,楼梯口涌进来一大批学生,相互推搡着进各自教室。
一众红黑相间的人影里栾樾一身蓝白校服不免突兀,伴随而来的是接连不断逡巡的目光。
周峤当然知道什么原因,入校之前已经被老师们当做名人上了宣传榜,外带附中校服加持——
双重保障,“荣耀”傍身。
进七班教室前上课铃声已落,他俩前脚进门,负责上课的老师后脚跟了进来,互相打照面,面面相觑。
底下学生一言不发,不愧是实验培养出来的精英学子,老师没进门儿呢,学生们早已正襟危坐,显得门口不期而遇的三人举止诡谲。
栾树,是一场盛大的秋天,象征着绚烂的一生。栾树,一半开在夏天,一半开在秋天;一半站在夏天,一半站在秋天。——史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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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