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们要干什么?”
桑绰挡在付祁臻前,此刻她已褪下一身盔甲,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没什么差别,她眼神颤抖,却仍在坚持,“今天你们休想在我面前将意儿姐带走,除非......”
“哗啦……”
其中一个手下面带刀疤,也不再多说废话,直接将一把迷药洒了过去,桑绰便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另一个小喽啰上前踹了踹她,见她一动不动,显然已被迷倒,又见她身姿曼妙,忍不住弯腰看了看她的脸,像是想起什么,身形一顿,惊讶地说道:“这是卖酒的那女人!”
还未有所动作,脸上却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刀疤脸冷漠道:“管她什么女人,一并带走!”
红盖头下的付祁臻听见声音,立刻捏紧嗓子,装作女子般尖叫起来:“救命啊,你们是谁?”说罢,四处乱窜起来。
还未叫喊两声,又是一把迷药过来,付祁臻也顺势靠在窗边。
“这女人也真能叫喊,我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刀疤脸催促道:“少废话,快把她背起来,老大还等着我们呢。”
小喽啰摸着额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抱怨道:“刚刚哪个杀千刀的乱扔苹果,差点砸死老子。”
桑绰悄悄睁目,小喽啰揉了半晌额头后也没将盖头掀起,直接背起付祁臻就走。
“这女的吃什么长大的,好沉啊。”
“沉什么沉,你平日里就瘦得像只猴,被老大教训了几次还不长记性,赶紧闭嘴吧。”
桑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被人绑了手脚后扔进了麻袋。这伙人无法无天,遇到拦路的百姓就直接洒迷药。桑绰被人抬着,感觉婚宴上的饭都要吐出来了,好不容易被缓缓放在地上,她也不敢动,只是静静听着。
“怎么抓了两个?哪一个是新娘?”
这声音桑绰识得,是坏蛋朱大鼓,朱大鼓解开她旁边麻袋上的绳索,见里面的人一身红装,手脚还被绑着,立刻打了小喽啰一个耳光,呵斥道,“让你把人抓回来,谁让你把人绑起来了!”
他一把将红盖头扯下,眼神却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然后用力扯过小喽啰的耳朵,“这根本不是覃意儿!你给我带回来了个什么玩意儿!”
朱大鼓越骂越起劲,左右开弓地扇着巴掌,大声喊道:“我要的是覃意儿!覃意儿!覃意儿!你绑人的时候也不看看,胡乱抓?眼睛不想要了是吧!”
小喽啰也委屈:“这......嫂子的盖头谁敢接啊。”
朱大鼓气急了:“那现在怎么办?人也绑了,祸也闯了,这下都白干了。”他来回踱步,才发现另一麻袋,便问道,“这又是谁?”
小喽啰很有眼色地解开绳索,又松开了其他束缚,说道:“这是之前的卖酒娘,可是位美人,老大快看,不比嫂子差呢。”说罢,将桑绰的脸摆正,朱大鼓认出后更是皱着眉头,沉默许久,还是憋不住又踹了一脚:“怎么把这姑奶奶抓来了!”
这人可是卫承的女儿,若被卫将军知晓,岂不把自己家连带着自己也给踏平了?
“她在这儿,付祁臻去了何处?”朱大鼓抚着心脏,“去去去,把那女的放了。”
“哪个女的?”
“还有哪个女的!”朱大鼓的耳光又要扇下去,“漂亮的那个!”
桑绰被人拖着走了许久才被人放下,她模糊一看似是一处山林,却也不敢被人发现,又闭上双目。
“这林子深,把她扔这儿应该能自己回集市上去。”小喽啰脸肿得似猴屁股一般,不禁向同伴倒起了苦水,“你说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整日挨打,挨骂,在律法的边缘来回横跳,这银子却赚一点点,都不够我治伤的呢。”
“别说了,趁着日头尚早,看林子的树叶也清楚些。走吧。”
两人又拍了拍桑绰,确认她没有醒来,才起身离开。
桑绰睁开双眼,此处树木茂密,小路颇多,但见飞鸟四起,仿佛迷宫一般,她回想两人方才所说,目光上移:“林子的叶子?”她远走几步,仔细分辨着树叶,还真发现了异常,“这一列似与别的不太相同?”
桑绰走近几步,面前是条并不显眼的小道。
“赌一把。”说完,她便顺着小路找了过去。
*
另一边,朱大鼓正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地问着袁疏:“先生现在还有何妙计?”
“妙计不算,也就简单开个玩笑罢了。”袁疏上前将红装的付祁臻拉了出来,他躺在袁疏的怀里一动不动,甚是舒服的样子。
袁疏浅笑,捏了捏他的脸:“别装了,起来做事了。”
朱大鼓惊恐地看着一身嫁衣的女子直接站了起来,个子比自己高半头不说,那脸似曾相识,心都碎了。
“你没中迷药?”
付祁臻将发冠摘下,用衣袖擦了擦唇脂,一脸无辜:“什么迷药,我可不认识。”
他在客栈一早便喝下了解药,卫晏华倒是厉害,竟能提前想到朱大鼓会用迷药迷倒他们。
朱大鼓后退几步,只一瞬便想了清楚,他指着身侧还在悠哉抚扇的袁疏:“敢骗我!你们是一伙的!”
“我说呢,怎么就那么巧,他们刚在前门出现,你就主动来替我解围,一群骗子。”朱大鼓的面色沉了下来,“所有人给我听着,抓住他们俩,赏银一两。”
付祁臻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道:“我以前撒金豆的时候都是一把一把,你这一两也太小气了。”
他笑着对朱大鼓的手下道:“这么点赏银也值得诸位拼命?他平日就对你们非打即骂,现在还要诸位豁出命来为他做事,你们觉得值得吗?”
见几人似被说动,付祁臻继续道:“我身旁这位可是帝师的弟子,原京都四品官员,他愿意给所有归降的人,每人......”付祁臻略微思索,“十两银子!各位想想是跟着朱大鼓继续,还是早日投明啊。”
袁疏满脸惊讶,没想到付祁臻竟反常地拿自己的钱做悬赏,面露疑色,付祁臻附耳悄悄道:“我答应了别人以后不再随意挥霍,再说这些钱你袁家也是有的,现在正是招降的好时候,莫要纠结这些小事。”
袁疏宠溺一笑,不再说话。
朱大鼓浑身发冷,他知道这次就算死到临头,那位也不会为了他与付家直接撕破脸,但他就算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他目光泛着凶气,右手紧握匕首,怎料付祁臻见他看了过来,立刻跑远,朱大鼓见状也顾不得了,抄起匕首就追了上去。
“你别过来!”
付祁臻跑了两步,在树后东躲西藏,实在没了力气,只能转过身,举起一根树枝指着他,“你若敢动我,一定会后悔的!”
袁疏也带着人跟了上来,可朱大鼓步步紧逼,付祁臻再三规劝也没有用,刀身泛着寒意,像是无声的毒蛇攀上了他的脖颈。
“我杀了你,也算是解决了他的心腹大患!”
朱大鼓双眼通红,额上青筋暴起,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持着匕首对准付祁臻的心脏就要刺去,付祁臻果断弯下腰往旁边一滚,朱大鼓则脚下踩空,整个人一下摔进了一个大坑里,顿时尘土溅满全身,脸上也都是脏污。
“我早说你会后悔的。”
付祁臻蹲在坑边,俯视着怒瞪他的朱大鼓,还好心地将树枝扔了下去,“送你了。”
他与袁疏对视一笑,以为计划成功,忽然看到一只簪子抵在了袁疏的脖间。
这人正是刀疤脸,没想到还挺衷心,刀疤脸冷笑道:“你们早就算计好了,既然是官,不知可否透露姓名啊?”
付祁臻下意识摸了摸脑袋,果然丢失了一只发簪,他担忧地望向袁疏,怎料袁疏却是浅浅一笑。
“在下袁疏,有礼了。”
袁疏平静的样子让他更加气愤,他将簪子又往脖间压近了一分,恶狠狠地说道:“虽说只是个四品,但也配得上同我一起死了。”说罢,他一咬牙,将匕首狠狠割了下去。
“不要!”
付祁臻快速捡起脚边一块石头朝刀疤脸扔了过去,刀疤脸手忽地一抖,簪子“咔嚓”一声落地,武县令带着众多捕手冲了过来,将他抓了起来。
“袁疏!”付祁臻冲过去抱住袁疏,“快寻大夫!”
隐处,桑绰扔石的手指仍在颤抖,不知为何看到袁疏被挟,她的心脏似被紧紧攥住,无法呼吸,她本欲取他性命,犹豫之间还是打向簪子。
暗器是门主桑昀所传,轻易不会出手,可那一刻,她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袁疏,决不能死。
武县令从覃意儿那里得知袁疏的身份,慌忙过来行礼:“袁大人遇险,下官惶恐,不知大人是否有受伤?”
袁疏轻抚了下脖间,似有一道淡淡的血痕:“不妨事。”
武县令又看了眼付祁臻,他不知付祁臻的身份,却见他与袁疏勾肩搭背,关系匪浅,不由惶恐:“付公子无事吧。”
“我没事。”付祁臻浅浅一笑,“不过你就有事了。”
武县令瞬时僵住,不敢说话,付祁臻将手背在身后颇为得意:“小圆子,你忙你的,一会儿我们再叙。”
“对了,借我两三个人。”付祁臻走了两步后猛地回过头来,“我得去找找晏华,要是在这么大的林子走丢了,我爹肯定要我小命。”
听到走丢两字,袁疏脸色微变,脑海中尘封的记忆再次响起。
“你们两队全部跟着。”袁疏准备派遣捕手,刚才负责带走桑绰的两人上前请缨,“我俩去吧,我们扔的,知道在哪儿。”
“不用找了。”
桑绰不再躲藏,持着根小树枝走了出去,“我在这儿。”
“你没走丢啊。”
“我怎么可能会走丢,我这么聪明。”桑绰想起刚刚自己不小心走岔了好几段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付祁臻假装生气,上前拿胳膊撞了撞她,“你怎么抢我的台词呢?”
袁疏见两人嬉闹,嘴角一勾,松了口气。
“武县令,先将朱大鼓与其手下带回衙门仔细审问。”袁疏又转头看向两人,“距离日落还有些时日,稍后我去寻你们。”
桑绰望着乌泱泱一大片人离开,心中忽地生出些感触,但看向付祁臻一身装扮,不由撇了撇嘴:“咱们快些回集市吧,你也应该把这身衣服换了。”
“不好看嘛?”付祁臻转了个圈,“我觉得红色很衬我,而且红色多喜庆。”
“呵呵......”
“你好敷衍哦......”
付祁臻换上袁疏托人送来的新衣,靠在茶摊上数着杯子里的茶叶,街上摊位逐渐消失,相互道别,桑绰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好慢哦。”付祁臻也摸了摸叫喊不断的肚子,仰天长啸,“等他来了我非要宰他一顿!”
“你要如何宰我?”
自是骗点银子花花,况且这么好的朋友怎么能称骗呢?
“可恶啊!”付祁臻看向袁疏提着食盒轻飘飘地走近,昏黄的日光照在他完美的侧颜,更显俊美,付祁臻捏着筷子,愤恨的眼神始终围绕在袁疏身上,“真是可恶!”
桑绰见他龇牙咧嘴的,不禁好奇:“怎么了?”
付祁臻瞬时如泄了气,泪眼凝噎:“这世上居然有人能与小爷我比帅?偏偏那人还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再次仰天长啸,“既生瑜,何生亮啊!”
袁疏脖间绑着绷带,从食盒中取出三份小圆子:“吃吧,小祖宗。”付祁臻立刻收回哭声,他将一盒切块的樱桃放置桌上,又取出些牛乳来。
这就是那日两人口中所谈的暗语吧,没想到竟是一道美食。
付祁臻急忙尝了一口,忍住心中喜悦:“此处乃是梨花镇最大的酒楼,隔壁的茶摊对面,我觉得一碗小圆子不足以体现你对我的感谢。”
“你还要什么?”
付祁臻笑着道:“那可就多了,等回了京都我们慢慢算。”说罢几下子就吃了个精光,又眼巴巴地望着袁疏,下一瞬袁疏那碗也进了他的肚子。
桑绰心里惦记覃意儿之事,出口问询:“袁大人,魏公子找到了吗?”
“捕手已在朱大鼓的家里找到他,人无恙,就是受了点惊吓,一路上晕过去好几次,好好将养也就无事了。”
桑绰不禁讶异,此人竟真如覃大娘所言,胆小如鼠,她看了眼面前乖乖吃小圆子的付祁臻,相比之下,他还是蛮有担当。
“你准备如何处置武县令?”付祁臻问道,他与朱大鼓勾结,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样的人如何能为官,替百姓谋福。
但若想斩草除根,一个袁疏还是不够。
而且,朱大鼓等人话里话外似有他人指使,须得仔细查探。
“去付府拿上我的墨玉,能省不少事。”
付祁臻的墨玉是御赐之物,各处畅通无阻,袁疏点了点头,暗自思忖:“我与武县令初次见面,他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并非良臣,我已将他的所行记录,奏明朝廷。至于朱大鼓......罪名甚多,祁臻曾说此人涉及盗墓。”
付祁臻停下嘴,补充道:“而且此人盗的还是朱培川的墓,他是百年前叠衣门的建立者,那个。”他瞥了眼桑绰,“花衣令牌就是他的东西,这么一算,他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定要知恩图报,好好惩处那朱大鼓。”
“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渊源......”袁疏听到朱培川三个字身形一顿,片刻又恢复神情,“我是应该好好查查。”
付祁臻伸出手掌,旋即握拳:“这个猪头!还敢盗墓?依照前朝律法,‘凡发掘坟冢见棺椁者,杖一百、流三千里。’[1]他还偷盗财物,应处以极刑才是,等我回了京都,得叮嘱他们认真一点,这朱大鼓还对我们不敬呢!”
桑绰举起茶杯:“谢谢你啊,替我报仇。”
刚刚说起律法之时,袁疏目露欣赏,付祁臻自小便过目不忘,单是在顾府听过几次便倒背如流,偏他又不愿同师祖修葺律法,实在可惜。
他思索片刻,缓声道,“方才我被那人挟持,他突然手抖,簪子随之落下,祁臻可知何人暗处相助?”
注:
[1]盗墓罪罚参考《大明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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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