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山里一直下雨。
大青和二青本就习惯了山野生活。自从收留了小青之后,大青才随意找了点树枝茅草,在两棵树间,胡乱搭了间茅屋,给小青容身。但连日的阴雨,将那小茅屋湿了个透,绵延不尽的雨水尽数漏了下来。
大青和二青化为蛇形盘在茅屋下,小青蹲在中间,手里举着一片硕大的荷叶,那荷叶还是二青去下游的荷塘里给他摘下来的。荷叶虽大,但遮雨有些勉强,小青的衣物几乎全湿透了。他不停地打着喷嚏。
大青望着雨势,许久,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二青说道:“二青,等雨停了,我们送小青回去吧。”
“姐姐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不知道。但将他一直留下来,也不是个办法。他毕竟是个凡人,想来也是有家人的吧?若是他久不归家,他家人定会着急的吧?”
“那姐姐可是有什么打算吗?”
“我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一路走一路问吧。说不定哪天就遇上认识他的人了呢?”
二青吐了吐信子,不置可否道:“那就听姐姐的吧。”
于是,雨停了之后,大青编了一只竹筐,二青自觉地将自己缩至二尺长,乖乖盘了进去。大青背着二青,牵着小青,下山了。
等他们下山之后,大青才发现,事情远远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别的不说,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没有盘缠。虽然这一点对她和二青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但小青一个活生生的人,总不能一路跟着他们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吧。
正当大青为此发愁的时候,一日,他们路过一个小村庄。很多村民们正围在一起,看一个杂耍的人逗弄猴子。那猴子按着耍猴人的指示,一会儿钻火圈,一会儿翻跟头。待耍了一会之后,猴子伸出手,跟围观的村民讨钱。那些村民看的开心,自然也就零散地给了点铜板。
见到此景,大青灵光一闪。她侧过头,看了眼探着个蛇头看热闹的二青,勾起一抹坏笑。
“二青,打个商量,你卖个艺呗?”
“不要!”
“等赚了钱,给你买俩鸡腿。”大青哄着她。
二青本将头背对着大青,可听到这句话之后,她像是忍不住鸡腿的诱惑,犹豫地将头转了过来,她晃了晃脑袋,讨价还价道:“那我要十个鸡腿!”
“成交!”
接下来的路途中,大青就带着二青开始了卖艺生涯。除了火圈二青死活不钻之外,其他的项目,在鸡腿的诱惑下,她还算配合。她还能用尾巴卷着树枝,在地上画几个鬼画符。每每表演完了,她就顶着个破碗,游到围观人身前讨赏。那些人见惯了耍猴的,斗鸡的,很少见到这么精彩的耍蛇表演,于是,钱也给的痛快。一来二去的,他们竟然赚了点小钱。除了给二青买鸡腿,给小青买食物和衣服之外,他们偶尔还能住得起客栈。日子过得也没那么艰辛了。
卖艺之余,大青时刻不忘打听小青的身世。但除了那些见小青长的俊秀多看几眼的好事之人,他们竟没打听到丝毫的眉目。
一日,他们来到了一个叫做“正安县”的地方。
大青领着小青在集市里走着,打算给他买身新衣服。他们经过一个茶摊的时候,一只茶碗突兀地挡在大青身前。大青站定,不解地看向拦住她的那个男人。只见他四十几岁的模样,看上去颇为威严。
“不知姑娘带着沈家三郎打算去哪?”他举着茶碗,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你认识他?”大青心中一动。走了这么久都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今日竟出现了转机。
“这是自然。本官是此处的父母官刘川,沈三郎甚有才华,与本官多有来往,本官怎会认错?只不过他如今为何神色懵懂,认不出本官?不知姑娘是何人?可否为本官解惑?”刘川收回茶碗,示意大青坐下说话。
见他是本地的父母官,大青松了口气。她拉着小青坐下,便将她如何在山中捡到小青,以及带他寻亲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他醒来之后就一直这样,我也请过大夫替他诊治,但大夫也没什么法子。”大青忍不住叹了口气。
“沈三郎是半年前去赶考的时候失踪的,与姑娘所说的时间也对的上。这样说来,也是他的一桩奇遇了。我这里也有件奇事,姑娘不如听一听。”刘川捻着下巴上的胡须,说道,“沈三郎不见了之后,沈家报了官,全家上下疯了一般地到处寻他。沈三郎父母早亡,是沈大郎将他与二郎拉扯大的。相比那个游手好闲的二郎,三郎念书甚是刻苦,大郎也盼着他能考个功名出来。可谁料他竟一去不还。后来没多久,沈二郎带回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以及他的随身玉佩。活生生的大好儿男竟裹尸而还,简直是晴天霹雳!但人已死,只能入土为安了。本官也是亲眼看着他下葬的。”
“竟有此事?”大青微微皱眉。
“嗯。如今姑娘你带着他回来,别人说不定会以为他诈尸了呢。不过,事情并没有结束,”刘川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道,“前段时间,有两个山贼流窜到本县作案,已被捉拿归案。他二人吐了不少案子出来,其中有一桩受人指使害人之事,与沈三郎的遭遇,颇为相似。但幕后指使之人,他二人却不肯供出。”
大青转头看了看小青,没有开口。
刘川喝了口茶,继续道:“本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可否助本官一臂之力?”
“大人请说。”
刘川瞥了眼她身后的竹筐,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将他的打算说了一遍。听完,大青的脸色一沉,极为警惕地看向刘川。
“姑娘放心,本官并无恶意,本官只想早日结案,也好还沈三郎一个公道。”
大青思虑再三,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第二日,沈家二人被传唤至县衙。当他们看到小青之后,满脸的惊恐,仿佛见了鬼一般。沈大郎抖了几下之后,几步跑到小青跟前,一把拉住他,胡乱地摸着,语无伦次地说道:“三郎,真的是你啊?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这大半年你到底去了哪里?真是急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死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小青惊慌地用力甩开他,躲到了大青的身后。
“这……这是怎么了?”沈大郎一脸尴尬地问到。
“稍安勿躁。”端坐堂上的刘川,淡然地说了一句。
少许,衙役押着两名身穿囚服拖着脚链的犯人上了堂。
那二人见到沈二郎,脸色发白,浑身颤抖不已。他们一边不断地磕着头,一边指着沈二郎,连声说道:“大人饶命啊!我招!我全招了!是沈二郎指使我们兄弟二人的。他暗中找到我们,给了我们一大笔钱,让我们尾随赶考的沈三郎,找个无人的深山老林,将人杀了,并将他的玉佩带回来给他当作物证!我们当时只是将人砸晕了而已,并没有下杀手啊!大人,大人饶命啊!”
沈二郎面色惨白,吼道:“你们含血喷人!”
“就是你指使我们的!你后来还托我二人替你寻了一具与沈三郎身量相仿的男尸,你好趁机凭着那玉佩咬定尸体是沈三郎!掩人耳目!”
“二郎,真是你做的?那可是你亲弟弟啊!你怎能如此歹毒?”沈大郎一副被雷击的模样,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大哥!大哥……不,不是我做的!你别信那两个贼子的话!”沈二郎急急地争辩道。
“你还狡辩!若不是私下里有过交易,我二人怎会与你这样的大户人家相识?对了,你当初为了瞒天过海,特意让我二人将男尸的脸划花,还让我在他右手腕一寸处挖了块柳叶状的胎记。我之前并没见过沈三郎,怎知他手上有胎记!”仿佛突然想起胎记的事情,那贼人忙不迭地将此事抖了出来。
闻言,沈二郎面无人色,嘴唇不停地颤抖,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一直疑惑,为何当初你仅凭三郎的玉佩就断定那面目模糊的尸体就是他!你……唉,怎地如此狠毒!”沈大郎怒目圆睁,眼底一片血红。
“大哥,大哥!我也是一时糊涂啊!”见自己无从抵赖,沈二郎脚一软跪了下去,他扯着沈大郎的衣角哭道,“大哥你从小宠三弟,他读书又好,若是高中之后,你定会将大半家产给他!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真的是一时糊涂,这才对三弟下手的!我错了大哥!”
“你造孽啊!”沈大郎将自己的衣角挣开,气的浑身颤抖。
大青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沈二郎,眼神冰冷。她将小青挡在身后,不愿意让他看到如此不堪的局面。
事情已明了,刘川命人将嚎哭不止的沈二郎收押,宣布隔日再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