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远脑中划过一道灵光,想起了几年前的一通陌生电话。
“喂,你好。”
“你好,是解哥吗?”
“不好意思,我不是什么解哥,你是不是打错了?”
“对不起,我打错了。”
他手指一个抽搐,指尖的明信片飘然落地,剧烈的疼痛宛如惊涛骇浪席卷全身。
解远眼前阵阵发黑,维持不住自己身形,身体一歪从椅子跌落到地面。
冲击力将他衣服里面的挂坠震荡出来,碧玉的观音慈眉善目笑着,只是有细微的裂纹在里面生长。
几个小时过去了,躺在地上的人终于有了知觉。
解远睁开了双眼,他浑身的汗都干透了,衣服与皮肤黏糊糊粘连在一起,加重了他的不舒适感。
可是一向有点龟毛洁癖的他却顾不得这些,伸手捞过掉落一旁的书,宝贝般地拍了拍。
解远没有打开书去看那些明信片,而是怀抱着书傻坐在原地。
他现在脑袋就跟信号不好的黑白电视一样,总是会闪过一些片段,想细看却只能看到遮掩的黑白条纹。
解远抱着书爬回了自己床上,整个人蜷缩在靠墙的一侧,疲惫地闭上了眼,眨眼间便失去意识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白炽灯下英俊的面容一反清醒时的愁思,双眼弯出愉悦的弧度,嘴角挂上了香甜的笑容。
***
解远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只是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对学习如此上心了,上到大学临近毕业竟然做起了有关高中校园的梦。
他一手懒散撑着头,一手无聊转着笔,颇有闲情逸致观赏全班早读的盛景。
哪怕是在实验班尖子班,早起如此违反人类本性的行为依旧让一大片人都神情恹恹,而这其中就属面前缓步走来的人最严重。
明明是十几岁的青春少年,这人脸上却毫无活力,像一株将要凋零的花,丧气满满。
解远拉回飘忽的思绪,本能扬起笑容抬手打招呼:“你好啊,新同桌。”
没有人回答,面前这个人全身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下,只有一双勾人猫似的眼睛隐隐绰绰。
解远失了魂一般盯着那显露一时的眼眸看,深棕色的眸子里装满了沉闷与压抑,雾霭之下却有微光,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心。
想撕破面前人眼里的了无生趣,捧起他那摇曳的微光,想让这双眼眸里只有他一个人,想……
解远内心涌上许多繁多复杂的想法,最后停在了面前人递过来的草稿纸上。
——昨天老师没有布置作业试卷,开学第一天只是让我们打扫卫生,今天正式上课,课表如下……同学可以请你安静一下吗?我想要安静一下,万分感谢!
解远笑了下,浅淡的愉悦跃上心头,他闭上了叭叭不停的嘴,但眼神没有收回,一直看着身旁这位看不清面容的老兄。
很奇怪,他记得自己高中三年可没有这样一位同桌,整个年级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孤勇者,就没有跟任何人当过同桌。
解远撑着头,狠狠锤了一下针刺般疼痛的大脑,记忆开始混乱,他好像是有过同桌,有且只有一位同桌……
但他不记得了,不记得有过这么一位同桌,不记得他叫什么,甚至就连同桌的存在都不敢肯定。
解远大脑一片混乱,可是梦却依旧进行下去。
他随手撕下一张纸条,笔尖飞舞写下了几个大字——你嘴角沾着火腿肠屑屑。
解远把纸条递给身旁的人,青少年时期招猫逗狗的闲散心态冒出头,他刚想张开口对这位同桌说点什么,陈明明嘹亮的嗓门呼叫着他。
解远看着自出生以来就没有拿过的零蛋竟然不觉得诧异,倒是若有所思拧头看向后面座位上的人。
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双淡然空寂的眼眸,深棕色的瞳孔在眨眼间魅惑人。
解远陷入了空前的茫然,心底深处还无端涌上了悲痛——你到底是谁?
梦境百转千回,呈现的是与现实截然不同的样貌。
解远从球场飞奔到观众席,心急如焚抓住受伤摇晃的人,混乱间画面又变化了。
他扶着人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听到自己欠扁的声音响起:“刚才加油为什么不拿出我最得意的横幅?”
这次他终于听到了这个人的声音,很清澈的少年音:“丢人,正常人都不会在横幅上写‘解远是大猛A’这种话。”
“哥我就是这么与众不同,你竟然嫌弃你的亲亲同桌,我伤心了,哄不好了。”
解远说是这么说,话语里的笑意可一点没遮掩,连带着满脸装出的严肃都没有说服力。
没有人回答,他手中的人也如同云朵般慢慢虚浮消散,只留下泪水不知不觉滑出的解远仿徨站在原地。
不不不不、别走!别……走……
“怎么还哭了?不是吧、一个小感冒小咳嗽竟然打倒了阳光帅气的解哥?!不应该啊……”
解远抓着面前人的手腕,哭唧唧撒娇:“难受,要男朋友亲亲抱抱安慰。”
“抱抱安慰可以噢,亲亲不行。你忘了这感冒就是亲亲传染的吗?”少年音温柔无奈地回答他。
接着解远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亲切的怀抱拥住,少年轻柔的话响在耳旁,极尽温柔宠溺。
“等你好了,想要多少亲亲都给你,现在先忍忍好吗?”
解远眼泪止住了,他蹭着这人的气息,觉得心有了归处,胸腔里灌满了暖呼呼的幸福感。
“不哭就好,礼物还喜欢吗?”柔和的力道抹去了他脸上泪痕,少年边给他擦脸边说话岔开他的注意力。
解远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黑色背包,打开里面是一个包装精美的正方形盒子,而在盒子里放着一个模型
——木质的小房子,有草坪阳台秋千,里面软装摆满了小巧精致的双人用品。在大平台上有着一猫一狗,还有两个亲密环抱的人。
他没有回答,少年音接着含笑说:“我做了好久的屋子,家具什么的没有上色,看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们就涂什么样。你觉得我们家是什么样的?”
解远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可是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里的话憋着,刺激的他不由流出了泪。
可是这次没有温暖的手拂去成串的泪,只有慢慢消失的人,任凭解远怎么抓都抓不住,周围的空气好似被抽走了,真空中声音都无法传递。
别走!回来!求你!你到底是……谁?
……
“谢渊!”
床上少年突然惊醒,他双手朝上伸出,好似想要抓住什么,但手缝怀中只有冷冰冰的空气。
哭了太久,解远双眼肿起,眼泪枯竭再也流不出一滴。
可是满腔悲切无处散发,他颓唐放下双手,整个人好像被打破的镜子,碎成无数片,再也拼接不回原先那个少年模样。
解远躺在床上,一场梦抽空了他的思绪,洋洋洒洒却没有一点痕迹,徒留满心复杂的心绪。
他渐渐找回了自己对身体的感知权,手指碰到了微软的纸张,那本书还在他怀中。
解远脑中灵光一闪,抱着怀中的书,慌里慌张扒找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怎么了儿子?”
“妈,我高中的东西你放哪了?”
电话接通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解远停顿了下,又重新问了一遍:“我高中所有的东西放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