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鹤听人说,如果流鼻血了,就立刻仰头,这样鼻血就会流回去了。于是她赶紧仰头,同时在兜里摸纸巾,正要把纸巾往鼻孔里塞,余光瞥到一个少年,蓝色羽绒服,白色牛仔裤,漆黑的发,雪白的脸。
在乌烟瘴气的网吧里,干净极了,让她想到一种植物——天山雪莲。
李知鹤忽然间觉得有些羞耻,用手摸了把鼻子,一手的血。
她吓坏了,赶紧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个少年,将纸巾塞进鼻孔里。两团雪白,下巴和手上全是血,滑稽极了。
她的同桌戳了戳她的肩膀,嫌弃地说:“去洗洗手。”
李知鹤哪里有心情去洗手,那群人抱着手臂站在阴影里,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像是会随时扑上来。
要向这些少年求助吗?不过,即使求助了,这些人,也不会帮她的吧。
“还在这里磨叽什么?走了走了,老子今晚要在这里通宵!”
任翰林一走,其余的鞋子就跟着动了。
直到他们一个一个地消失,李知鹤才发现,这些少年去的不是那个乌烟瘴气的网吧,而是隔壁那个,连招牌都巨大无比的,装修的干干净净的网吧。
幸运的是,红发女生的目光似乎完全被朱宣文吸引了,她的同伴也等不及要去打游戏,没有再关注她。李知鹤趁机跑到了大街上。
身无分文的李知鹤,这天是走回大院的。
走到大院门口时,李知鹤整个人都被汗水浸透了,脸也晒的通红。正好碰上买菜回来的郑警卫官,郑警卫官认出了门口这个狼狈的小姑娘,正是他家小姐的养女,“哟”了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儿?快,小张,让小孩儿进去凉快凉快。”
小张是大院的门卫,以前是郑警卫官手下的兵,闻言“哎”了一声,将小姑娘请进了值班室,还用茶缸子给她了一杯温开水。
李知鹤喝着水,小声地说:“谢谢叔叔。”
“怎么流鼻血了?”
“不小心,跌了一跤。”
郑警卫官笑了:“谁摔跤能摔出鼻血来!还有,流鼻血可不能仰头,血会越流越多。正确做法是,身体直立,稍微往前倾,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两侧鼻孔。像这样。”郑警卫官边说边做示范。
李知鹤很惊奇的看着,感觉自己学到了一项非常实用的技能。
“为什么,要这样。”
李知鹤问的是原理,郑警卫官却把眼睛一瞪,故意板着脸说:“你郑叔吃的盐,比你吃的大米还要多,什么为什么,郑叔也说不出来!这也是你郑叔以前在部队,长官教我们的!”
一边的小张警卫说:“然后您就把这知识交给我们了!”
李知鹤由衷地说:“太厉害了!叔叔们都好厉害。”
郑警卫官喜欢这个实诚的孩子,可是当他看李知鹤的衣服,明显是不合身的,袖子那短了一截。
他心想,小姐一向是个细心的人,怎么会让小姑娘穿这种明显短了一截的衣服。便问了出来:“你身上的衣服,不是你干妈给你买的吧?”
李知鹤心里一慌,不由低下了头。这件衣服是她从李村带来的,是孙石英给她买的。她有私心,想尽量以这种方式,想念她那在江南水乡受苦的生母。
“你这样穿,你干妈有说什么吗?”
李知鹤摇了摇头。
她想,房若初应该是知道她的这点小心思的。可是她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她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到,一句话都不会说她。
郑警卫官的心就有些发冷了,他知道房若初是真心要一个女儿的,她把这个养女当亲生女儿看待,给她最好的东西,也给她最大的温柔。
虽然他也懂,这对李知鹤不公平。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看着房若初长大,从一个不到他膝盖高的小女孩,长大成人,嫁为人妇,后来又受尽她的丈夫的冷落和侮辱。他把房若初当女儿看,心疼房若初,又不想责骂李知鹤。一时之间,亲近的心思就淡了,话也不说了。
小张敏锐地察觉到值班室里突然冷寂下来的气氛,也识趣地不再说话。最后李知鹤要走的时候,郑警卫官在后面,没什么感情地说了一句:“别让她伤心。”
李知鹤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体会到郑警卫官这句话里的感情的冷淡,难受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
之后,郑警卫官再见到她,就不大主动和她说话了。李知鹤一旦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的讨厌,便会自发地离那个人远远的。
这是小孩子在潜意识下做出的自我保护。
就这样,李知鹤愈发将自己缩起来,关在一个名为“自己”的小小世界里,过着寂寞又平淡的生活。
但这种生活,在十月的一个午后,似乎迎来了一丝曙光。
这天,秋高气爽,十一中学正举办秋季运动会。
李知鹤正在路上走着,肩膀忽然从后面被人轻轻拍了拍。她回头,一个微胖的短发女生指了指她的书包,说:“你的书包拉链没拉。”
这还是第一次有女生和她主动说话,李知鹤高兴地甚至有些紧张:“谢谢,谢谢。”
“你是哪个班的?”
“六班。”
“哇!尖子班啊!你要去操场吗,要不要一起走?”
李知鹤受宠若惊地点头:“……好。”
“我是五班的,我叫利贝诗,你呢?”
“我叫李知鹤。”
就这样,李知鹤和利贝诗成了朋友。她们一起吃饭,放学一起去公交站等车,一起去便利店,五班和六班的体育课经常合并在一起,利贝诗就会主动来找她组队搭档。李知鹤再也不用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李知鹤非常珍惜这段友谊。她会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分享给利贝诗,利贝诗问她什么,她都会如实告诉她。
“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事,那你妈妈岂不是很伤心?你一定很想她吧!”
李知鹤黯然地点点头。
“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了,你看你,能在首都上学,而且我看早上送你上学的车,还是奔驰诶!你养母家里肯定很有钱吧?你自己过好了,你妈妈也会很高兴的。”
利贝诗是十一中学的体育特招生,她的特长是铅球和举重,拿过省级奖牌。
李知鹤只觉得利贝诗在安慰自己,有些感动地点点头:“你说的对,先把自己的生活,过好。”
利贝诗好奇地问:“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和朱宣文成为同桌啊?”
李知鹤就把她转学来那天的事讲了讲。
“原来是这样子哦!你不知道,其他班的女生,说你说的多难听呢。她们说是你非要和朱宣文坐同桌,缠着老师这么干的。还说你家境不简单,不然怎么一过来,就进了尖子班六班呢!”
李知鹤讷讷地说:“不是这样的。”
利贝诗拍拍她的肩膀:“我相信你!你不是她们说的那种人。”
李知鹤被感动了,但她嘴笨,不知道怎么表达,就没有说话。
利贝诗继续说:“主要是喜欢朱宣文的女生太多了!你知道我们学校的三大校草吧?”
李知鹤当然不知道,就摇摇头。
“哎呀,你连这都不知道!你不逛学校贴吧的吗?!”
李知鹤没电脑没手机,自然逛不了贴吧,她继续摇头。
利贝诗双手一拍,激动地给她科普:“三大校草,就是指厉以年、朱宣文、纪铭汉。他们分别在七班、六班和一班。”
李知鹤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看利贝诗兴致勃勃,说起校草时双手捧着心脏的夸张样子,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冷淡,就郑重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