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鹤没有在家里待很久,就被送去上学了。学校是机关大院子弟聚集的市重点中心,来这里上学,有钱,有权,有地位,三者缺一不可。房若初没有和她说太多,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是个什么样的学校,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中学。
陪她来学校的还是孙大姐,孙大姐是带着她坐公交来的,公交站就在学校大门口,下了车走几步就是十一中学的大门。
十一中学的大门很普通,但门口停放的车非常的不普通。李知鹤第一次见到学校门口停了这么多的小轿车,而且那些轿车的牌子,都是她不认识的。
十一中学的学生都穿着校服,不管外面是什么样式的棉服和羽绒服外套,最里面一定是白衬衫,下身男女统一穿长裤。男生穿黑色,女生穿灰色。
李知鹤刚来没有校服,身上穿的是自己的衣服。走在学校里,她的打扮引来了目光。
好奇的,打量的,冷漠的,嘲笑的。
孙大姐把她带到老师办公室,和班主任交代了几句就走了。接下来是班主任带着她去教室。
班主任姓钱,是一个威严的中年女人,不苟言笑。这让李知鹤更加紧张了。李知鹤被带到了一间干净明亮的教室门口,教室里很吵,见到老师进来,声音才小了下去。
李知鹤匆匆瞥了一眼,教室上的牌子写着“初一六班”。两扇大窗户正对着走廊,李知鹤隐隐觉得很有多双眼睛,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她站在讲台上,紧张的大腿都在轻轻发抖。
“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同学,李知鹤。”班主任看出她的紧张,体贴地没有让她当着三十多个人的面自我介绍,“李知鹤同学,从今以后就是我们六班的一员了,大家欢迎一下。”
底下响起稀稀拉拉的鼓掌声。
钱老师目光在教室扫了一圈,偌大的教室只剩下靠窗那一排后排的两个位置。她指了指那边,对李知鹤说:“那两个位置,你去随便选个坐吧。”
在三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李知鹤硬着头皮往靠窗的后排走。那里坐着两个男生,一前一后,呈对角线,都没有同桌。这个坐法很奇怪,为什么要分开坐,但李知鹤没有心思想这个,她看到了两个男生的脸。
一个鸡窝头,一个桃花眼。
怎么就这么巧。
巧的让李知鹤快哭了。
她一点也不想和这两个嘲笑过她的少年坐在一起。
鸡窝头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翘着二郎腿,球鞋踩在旁边的椅子下面的杆子上,李知鹤看见同桌的抽屉里已经被他塞了一个篮球。
桃花眼坐在倒数第一排,靠走廊,坐姿规规矩矩,白衬衫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撑着下巴,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一眼都没有看她,仿佛当她不存在。
鸡窝头少年盯着她,眼神里散发着“你敢做我同桌你就死定了”的凶狠光芒。
李知鹤的手心攥着书包带子,攥出了一手的汗。她没有勇气回头向老师投去求救的目光,硬着头皮朝桃花眼开了口:“同学,能不能让我进去。”
声音很小,像蚊子在哼哼。
桃花眼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还是班主任替她解了围,板着脸说:“朱宣文,给新同桌让个道儿。”
少年这才慢慢瞥了她一眼,又慢吞吞地起身,让出一个给她进去的空间。少年很高,李知鹤几乎是擦着对方的胸膛,坐进了靠窗的位置。少年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不是香水,而是洗衣液自带的清香。
窗外是成排的杨树,正值冬天,杨树光秃秃的。但枝干遒劲有力,笔直的伸向天空。
直到这一刻,李知鹤不安紧张的心才稍微有所缓解。这个位置靠窗,背后就是墙壁,半包围的空间给她一种安全感。如果没有身边的少年,就是她最喜欢的位置了。
钱老师教数学,介绍完新同学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讲课了。李知鹤比同学晚了一个星期入学,进度上落后了一节课,加上六年级没有好好学习,跟的十分吃力。
下课铃声一响,钱老师抱着教案走出教室,前排的鸡窝头同学就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李知鹤,以一种全新的、让李知鹤心惊胆战的目光。但神奇的是,这次鸡窝头同学一个字都没说,抱着篮球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转身,对朱宣文勾勾手指头:“7班有热闹看,你不去?”
“热闹?有什么热闹?我也要去?”其它的男生听说有热闹,也想跟着去。
“走走走!”鸡窝头是个人来疯,来者不拒,“顺便找大飞他们打球去!”
三四个男生跟着鸡窝头出去了,朱宣文也慢悠悠跟了上去。
初一一共就七个班,六班和七班都是重点班。两个班中间只隔了一个楼梯和空地,几步路就到了。
任翰林带着六班的这群男生,老远就看到七班门口站着一位美少女,正含羞带怯地往七班里面望。美少女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脸精致的像芭比娃娃,穿着粉色的三条杠针织薄外套,里头是女式的白衬衫,腰细腿长,随便一站,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六班的男生嚎叫起来:
“不会吧,校花也沦陷在那小子的魔爪儿下了?”
“不要啊——”
“我的校花妹妹——我的灵儿——”
任翰林回头,意味深长地对朱宣文说:“这才叫女人,是吧,某个人的新同桌,那衣品,简直辣眼睛哦。”
朱宣文也笑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同意哦。”
任翰林走过去,柔情款款地说:“校花妹妹,等谁呢?”
校花撩了撩头发,赏了他一个水灵灵的大白眼:“反正不是等你。而且,我八月生的,你十月生的,谁是你妹妹?”
这校花,有点凶悍。
众男生齐刷刷后退一步。
任翰林耸耸肩,一副“瞧兄弟们你们都看到了吧,美女的女人都是带刺的玫瑰啊。”
校花跺了跺脚,想骂人。
她和朱宣文、任翰林都是一个院里,从小打到大,她习惯了不给这个野猴儿好脸色。正想开口说话,余光见到一个高高的人影,立刻变脸,转身,柔情似水地喊:“以年……”
娇滴滴,甜嗲嗲,一嗓子让任翰林起了一身鸡皮胳膊,他搓着胳膊,对朱宣文说:“你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朱宣文也有点受不了,扭头看到刚睡醒的某人,皮笑肉不笑地说:“班里新来了一位同学,是个高个子姑娘,就是你几年前说的那位?”
厉以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朱宣文忽然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露出脸颊的两个小酒窝:“啊,以后的日子应该会有很有趣。”
任翰林看看厉以年,又看看朱宣文:“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儿都听不明白。”他心大的一甩手上的篮球,“兄弟们都等着呢,走起?”
这个年纪的少年,没有不爱打篮球的。厉以年加入了,还有七班一个男生,两个班的男生风风火火地朝篮球场冲去。
校花就这样被无视了。
六班一个叫刘旭的男生,走一步三回头,看着站在原地哀怨地看着他们的校花妹妹,有点不敢置信地对厉以年说:“那可是校花齐灵儿,听说她小学的时候,追她的人就从教室排到校门口!你对她真的没一点意思啊?”
厉以年看着他,深灰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透点蓝,像个精致冷漠的假人,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你喜欢?自己追去啊。”
能混进重点班的,家里的背景都够硬。但他是南方来的,和厉以年、朱宣文、任翰林这些从小在大院里长大的孩子不一样,背景再怎么硬,这里都是首都,这些大院子弟才是权贵圈的核心。
他很有眼色地笑:“那哪能啊,谁看不出来,那齐灵儿眼里就你一个。我凑上去成什么了我?”
这话有试探的意味在里头,他在试探厉以年是不是真的对齐灵儿一点兴趣都没有。
厉以年双手插在兜里,眼神晃了开去,脸色散漫:“一起长大的,随便碰了会有麻烦,我这个人,最怕麻烦了。”
刘旭一下子懂了,厉以年这是在告诉他,不是他不想碰,而是随便碰不得。那个齐灵儿,到底是哪家的千金,连厉家的少爷都说不敢碰。
不过也很好猜,刘旭把首都圈子里的几家排了排,立刻就有了答案。
原来是那家的,怪不得……
刘旭正在琢磨几大家族的关系,突然被一声巨响惊到了,他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怎么了这是?”
这群男生的脸色也有些僵硬,刘旭抬头一看,原来是任翰林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发脾气把篮球狠狠砸在了篮筐上,篮球在篮筐上狠狠弹了几下,竟然把篮筐都砸裂了。
刘旭的眼皮子跳了跳,任翰林这小子的力气也太恐怖了点!
“厉以年,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说灵儿,下次我就把篮球砸你身上!”任翰林指着厉以年,气的鸡窝头都炸了。
厉以年脸色淡漠,看了任翰林一会,看着后者气的直喘粗气的样子,半晌,轻轻笑了笑:“好啊,下次不说了。”
边上这群男生却看明白了。
敢情任翰林这小子一直暗恋着校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