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维瘦弱黝黑的手轻轻搭在庞舟脖颈上,明明什么都没做,庞舟却觉得这双手随时都能毫不留情的拧断他脖子。
恐慌从心底生出,一层层蔓延至全身,嘴唇不听话的哆嗦:“你,你要问什么,我说,我全都说,啊,别,别杀我。”
道维后退两步,果然见这怂货裤子底下湿了一片,无语了一瞬,心说可别给吓晕过去,语气轻柔几分,称得上温声细语:“你与方水阔是何关系?”
道维自认温柔,听在庞舟耳里跟断头饭差不多,属于最后的该死的温柔,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个彻底,争取宽大处理。
“那小子仗着他爹在姑父跟前能说得上话,狐假虎威,不把我放在眼里,几次三番和我作对,让我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我迟早要弄死他!”
“不怕死了人你姑父找你麻烦?”
“哼,他爹不过一个军师而已,姑父手底下有的是人想取代他,姑姑一向疼我,只要姑姑好言两句,姑父还能真叫我给那贱种偿命,伤了和姑姑的夫妻情分不成?”
道维若有所思。
见他老实,忍着嫌弃将人远远地拎起,“我听人说你被明夫人从京城接来之时,带了许多家中藏书,借我瞧几天,不介意吧?”
庞舟哪儿敢介意,再说他实在不爱看书,都给了道维也无不可,日后既有借口逃避姑姑的考校,也有理由告状,让姑姑帮忙出气,一举两得,便爽快的答应下来。
“我亲自给您去拿,只要我家里有的,都给您,您放心,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只要您放了我,一切好说!一切好……!”
“呃,咳咳,你这该死的畜牲,给我喂了什么东西?味道这么恶心,呕!”
道维连着后退几步,靠墙懒洋洋站着,看庞舟干呕,悠然道:“当然是毒药了,否则你以为我会无条件相信庞爷的连篇鬼话吗?”
其实是临时从包浆衣服上搓下来的陈年老泥,趁庞舟不注意,用他的眼泪鼻涕混一混,不恶心才怪!
反正道维现在隐隐有些恶心。
“现在吸口气,是不是胸肺,后背,腰眼火辣辣的疼?站起来试试,是不是双腿无力,甚至没有知觉?”
连打带踹,一路拖行,伤处不疼,腿有知觉才怪。
“走吧,别耍花招,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体验一百种死法,叫人把我要的书放在城西废弃破庙里,其他的别管,解药我会让人送到你家门房手上。”
庞舟怕死,强忍恐惧问:“我怎知你说的是真的?要是你不给我解药,我岂不是没命了?”
道维懒洋洋的冷哼:“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面对不要命,不怕死的道维,庞舟确实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按他说的去做。
道维在西城生活多年,对这里的地形了若指掌,待庞舟放下书鬼鬼祟祟离开,他带着两小伙伴出现在破庙中。
“小鱼,你去庞家门口守着,若他家今日有不下于三位大夫出入,就等傍晚将这个交给门房,只说是给庞舟救命的东西,扔下就跑,明白吗?”
白水城每年因为战争死伤之巨,无数家庭妻离子散,也有无数孩子成为孤儿,靠偷摸拐抢,沿街乞讨,卖身为奴,给人跑腿,干点儿零活为生,小鱼只是其中一个。
从怀里掏出两个葱油饼递过去:“去吧,机灵点儿,别被人抓住。”
小鱼双眼被葱油饼牢牢黏住,口水直接顺着嘴角流出,把黑乎乎的下巴冲刷出两道白印儿,人却很老实的跟道维保证:“整个白水城没人能比我跑的更快!小维哥你放心吧!”
道维自然是放心的,这家伙无父无母能活到现在,全靠天赋异禀跑得快,偷了两年粮行大米,粮行一群伙计愣是没追上过。
书不能放在李家,家里三个女人犹如惊弓之鸟,他做一点出格的事情便能叫她们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于是和小满两人来回搬了三次,才将庞舟用马车拉来的书全部搬到小满父母留下的小屋。
两人就着凉水啃了一个葱油饼,小满看着一炕的书惆怅道:“小维哥,我听人说,你爹以前是大将军,你家里人肯定教你读过书,我就不问现在兵荒马乱的你要这些书干嘛了。
但你之前配的那个药丸,有几味药,味淡,有毒,一般大夫都尝不出,让庞家少爷拿去救命,真没问题吗?”
道维挑眉。
小满搓把脸苦笑:“我爹娘生前都是大夫,我多少学了一点,要不然你也不能上我家找那些废弃药材。”
道维不否认,之前给庞舟吃的确实是陈年老泥丸,后来这解药也确实有毒,不过是叫他□□二两肉彻底消停下来,别再打小姑主意的东西。
要是庞家请的大夫有本事,自然能判断出庞舟并未中毒,也就不会吃小鱼送去的解药,若不然,哼!
小满忧心道:“庞舟那人恶贯满盈死有余辜,这几年要不是咱们一次次暗中护着,小丫姑姑或许早就遭他毒手了。
可他是明夫人最宠爱的侄子,若他死了,小维哥你会不会有麻烦?我听说了你和他在街上起冲突的事,很多人都看见了,他们肯定会怀疑到你身上。”
道维起身从炕上挑了几本书塞进怀里往外走,摆手道:“放心吧,不会死人,他们也不敢到处宣扬。”
要真能到处宣扬庞舟那处不行了,道维反倒要佩服明夫人的勇气,好好地娘家堂侄,在她的偏爱下,不能人道。对好面子的她来说,如何忍受?
再次避开巡查士兵出现在明家院墙外大槐树上,和树下的明芽儿四目相对时,直接甩下绳子将人给拽到树上,一人骑个大树杈,头挨在一起。
把书塞给对方,在她惊讶的眼神中,道维实话实说:“你庞家那个堂哥的,我威逼利诱拿到手。
虽然他人不行,但书是庞家几代人传下来好东西,你娘不许你学男孩子的东西,你要真下定决心学,就要瞒住你娘。”
明芽儿很担心:“庞舟最会花言巧语,颠倒黑白,睚眦必报,为了几本书得罪他,不值当。”
道维不多解释:“我心里有数,没事的。我来是有件事想问你,最近外面有传言说,我爹和我爷爷当年留下了许多家产不知所踪。
我家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好问奶奶她们,就想问问明叔和明婶儿知不知此事,毕竟当年我爹和明叔的关系在那里。”
明芽儿紧皱小眉头,犹豫道:“外面都传开了吗?”
自然没有,不久的将来外面就传开了,移花接木而已。
“我曾听我爹娘为了我将来的嫁妆和聘礼吵架,我爹说李伯伯为人仗义,性情爽朗,最是体恤军中下属。
不管是战场所得,还是平日俸禄,大部分都拿去补恤战场上受伤,退下来无法生活的兵卒,家中本就无余粮,日子一直过的紧巴巴。
即便李伯伯还活着,你家也拿不出叫母亲满意的聘礼,叫母亲适可而止。”
说到这里,明芽儿十分犹豫,转念一想,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比她和道维更清楚,没甚好隐瞒的。
于是道:“母亲觉得人性本就自私,她不相信李伯伯会把家中财产全部用在外人身上,认定李伯伯此举不过是拿少数钱财收买人心的手段,是做表面功夫。
当初李奶奶变卖家产搬家,也是藏匿财产的手段,定要李奶奶多拿些聘礼出来,否则我家面子上不好看。”
两个八岁孩子头对头谈论自己的嫁妆聘礼,说的一本正经,毫无羞怯含蓄,跟说“今天的葱油饼没昨天的酥脆”一样自然。
道维若有所思。
这不是明夫人和丈夫讨论女儿的嫁妆聘礼,因为明夫人压根儿没想让女儿嫁进破落户李家。
即便是后来二十万起义军首领宋傲,明夫人都不太看得上眼,何况家贫如洗的李道维?
是假借此事,试探李家到底有没有藏匿大量家产。
原身李道维不清楚围绕他家财产惹出来的一系列事端,道维却从中抽丝剥茧,捋出一条思路。
明夫人既不想女儿嫁入李家,这不符合想要凭借女儿重回京城高门贵族圈子的愿望,又不舍李家“藏匿起来”的大量金银。
于是想出一石二鸟之计,将消息透露给一直对李小姑有非分之想的堂侄庞舟。
庞舟自以为发现了财富密码,可以人才两得。
但要瞒着姑父和所有人暗中下手,于是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让狠狠得罪过他,更为冲动,更加跋扈的方家少爷方水阔得知此事。
果然方水阔没叫他失望,很快给李道维设了圈套,李道维发现事情不对,在与方水阔争执中产生推搡。
方水阔在混乱中“被李道维失手打死”,应该都是明夫人的手笔,庞舟没这个脑子。
事已至此,明夫人见不到钱财尤不甘心,暗中推动。
方家先是拿李道维开刀,后陆续牵扯到李大姑,李二姑,在方家明确暗示能用银钱了事的前提下,李家仍拿不出银子,明夫人这才不情不愿的承认自己想多了。
但她也不算白忙活一场,李家从此彻底消失在他们眼前,今后再也没人提起她女儿和李道维的婚事,也没人拿李父对丈夫的救命之恩说事,心里着实畅快。
想明白了一切,道维轻声对明芽儿道:“妹妹,我或许不能叫你庞家堂哥活得这般自在了。”
也或许,不仅是你堂哥一人。
不知到时你会如何抉择,差一步就当上女皇的人,真是有点期待呢。
庞舟:呕!
道维:呕!
作者:呕!
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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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陈年老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