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会的前几天,班上都在讨论和准备音乐节事宜,排练啊,选班服啊等等事情,可给晓勇忙得焦头烂额。
尤其在挑选合唱的班服这件事情上,格外难以定夺。上台的服装必须统一,大家眼光又不同,意见相差甚远,偏偏各个都是强硬的主,谁也不让谁。
而姜晓勇也是个温吞的性子,从来不会说一不二,现在大家争执不休,搞得老师也很头大。
而且距离合唱节只有几天时间了,定制是肯定来不及,还要考虑服装的库存问题,发挥空间又小,这可把晓勇愁坏了。
他忙得团团转,最后,还是评分的音乐老师“出手相救”,说,若是实在难以确定服装,她认识一些朋友是做这个的,有些渠道,可以交给她置办。
如此一来,27班也没什么异议了,毕竟再这样拖下去,可能连礼服都没得穿的,只能全班穿校服。
这样一比较,便觉着有得穿就不错了。
因为27班都不知道礼服长什么样,连姜晓勇都蒙在鼓里,于是他们格外期待,期待礼服,期待合唱。这些天排练得愈加认真。
高中所有班级进入选拔一共15个班级,光高二就只有四五个班级,因此,还有二十多个班级没能入选。
这几天,其他班的只要路过27班门口,时时能听见他们班传出的袅袅歌声,往往不忍探头一瞥,只见27班全班目光如炬,合唱声温润如水,领唱的那个女孩站在讲台旁,神情专注,歌声如秋日清晨蒸腾的雾。
说不羡艳那肯定是假的,毕竟在这么好的青春里,能够站在台上闪闪发光,能够被摄像头定格下年少最好的模样,那是怎样地好运啊。
显然,27班确实很好运。很大一部分还要感谢林听晚。看得出来,那个评分的音乐老师一上来就想让林听晚当27班的主唱,肯定是喜欢她的歌声了。
隔壁26班的频频在27班合唱排练的时候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他们班没能入选,没想到27班却入选了,心里又羡又妒,他们倒要是看看,27班唱成什么样子。凭什么连27班都能入选,而他们却不能。
一群人站在27班门口,听了几句,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唱得什么玩意儿,还没他们唱得好。
钟怡站在小姐妹之中,抱着双手,极其轻蔑鄙夷地斜睨27班一眼,准确来说,她瞥的是站在台上领唱的林听晚。
钟怡努了努嘴,“这还用说么,27班那么多家世背景好的少爷小姐,肯定是用了外挂啦。学校么,只要有钱,是什么原则也不要了。”
钟怡小姐妹附和,“就是啊,他们唱得还没乡下的猪叫得好听,凭什么让他们上台?”
“德不配位。看他们到时候上台丢脸。”
钟怡站在26班和27班的交界处,眼睛时不时望27班瞄,“还有他们那个主唱。就林听晚那水平都能当主唱了?咱们附中是拿不出人了么?笑死。”
就在下一秒,钟怡的小姐妹们忽然面色发窘,都不说话了。
钟怡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下一瞬,身后传来冰冷又熟悉的声音,“附中拿得出你?”
她立时浑身一震,转身望见许津南那张冷冷的面孔,显然,他很不爽。
除了许津南,还有江一帆夏瑶等几个和许津南熟的27班的人。
这下完了,背后蛐蛐人家被人家听见了,这会儿,对方直接过来面对面和她硬刚,即使只有几个人,却比他们全班过来还更有压迫感。
夏瑶顶着张精致漂亮的脸,狐狸眼盯着钟怡,在她身上打转,那不屑地看脏东西般的眼神,可比骂脏话更有杀伤力。夏瑶这种千金小姐,本来就自带一股冷傲的气质,这会儿,她讨厌钟怡,眼里的厌恶更是不加掩饰。
夏瑶见人见多了,对钟怡这种人有种敏锐的认知,不就是汉子茶么?钟怡这种人,像是一条蛆虫,常常在暗黑里蠕动,关键是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爬到你身上来。
夏瑶不骂她,觉得会脏了自己的嘴。
江一帆则是大声嚷嚷,“说我们27班不配上台,难道你们配吗?你26班没本事就没本事,自己没被选上就这么污蔑抹黑我们班?你们班还要不要脸啊?”
“对啊,你们班的脸呢?别太嫉妒我们,看看你们这副丑恶的嘴脸,多恶心。”
钟怡和她的小姐妹们脸色铁青,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前面站着的人是许津南,面对他厌恶的眼神,钟怡知觉一下如坠冰窟,她后知后觉地支支吾吾想向许津南解释,“不是的,许津南,我没有说你,我说的不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你一句不好......”
夏瑶道:“你搞笑吧你,你他妈现在最应该向我们27班道歉,谁管你有没有说过谁啊。”
这边,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惹得周围几个班的都纷纷出来看热闹,27班和26班的人几乎都出来了。
这下事情越高越大,27班的在了解情况后,对26班集体讨伐。将26班的人家人“友好”地问候了个遍。
而26班,见事情搞大了,大部分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直接把主事人——钟怡和她的小姐妹推出来,反正意思就是:话都是这几个人说的,和26班其他人无关。要处置,就处置这几个人。
眼看事情越闹越大,闹得年级老师都知道,钟怡也被几个小姐妹推出来,说她骂得最多,钟怡站在整个27班的对立面,整个人止不住地战栗。
这会儿,她倒是怕了。
许津南双手插兜,站在人群最前面,冷声道:“你们敢再说一遍27班走了后门么?人可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你们想好了你们承担得起后果吗?
还有,我倒是想问问你,我们班的主唱是什么水平,你有什么资格评判?”他声音不算大,语气也不算重,可就是有种强悍的震慑力,再配上他那张冷冷的面孔,更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许津南平时为人淡薄,极少找人麻烦,更不用说,用这种语气去说一个女生了。他惯常都是比较尊重女生的,看来,这回儿,是真生气了。
钟怡期期艾艾,站在许津南面前,她更加什么说不出来,脑袋一阵嗡嗡响。
最后,遭不住整个27班的审判和讨伐,直接哇地一声哭出来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别提多委屈的样子。整得好像27班欺负了她一样。
又整这么一出,27班的人更加嫌恶钟怡。而26班的人也觉得钟怡实在太丢人现眼了,没一个人来帮她说话的。
林听晚只是站在人群中,冷漠地望着这一切。不仅没有一丝丝可怜她,心中还闪过一丝窃喜,钟怡是活该的。
林听晚承认自己有些时候确实有阴暗的一面。不过,现在的她并不排斥自己这些所谓的“阴暗面”。她接受,她默许。正是这些阴暗面,也构成了她,真真实实的她。
两个班级的班主任来了,还有年级主任,将事情经过了解之后,面对哭得委屈至极的钟怡,也是很嫌弃。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老师心想。
一来为了不把事情闹大,二来也是怕钟怡承受不了,想不开芸芸。年级主任主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钟怡当着27班的全班的面,给27班道个歉就行了。
许津南却打断了年级主任的话,他神色认真,语气毋庸置疑,“她还要给林听晚道歉。”
年级主任转眼望向许津南这个刺头,叹了口气,本着多一事少一事的原则,“是,也给人家主唱道个歉。
随后又教育了钟怡她们几句,“你们这太不像话了,小小年纪的,别嫉妒心这么强。有什么问题直接向学校反应,向我反应,别自己在那遐想,然后搞得学校多不公平,多对不起你似的......”
被教育之后,钟怡站在27班讲台上,红着眼睛,抽抽噎噎地说了句“对不起”。
她道完歉就要逃走,一秒都不想多留,却被一个冷冷的声音叫住,“你道完歉了吗,就要走?”
许津南坐在班级最后,懒散地靠在墙边,可那眼神看一眼都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钟怡迈出教室的脚悬在半空,回头看,27班目光像是要把她吃掉似的,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当着27班全班的面,走向林听晚。
她站在林听晚面前,眼里全是不甘,林听晚神色淡淡,就那样冷淡地望着她,就真的在等着她的道歉。
钟怡恨恨地想:林听晚她什么时候这么硬气起来了?还真敢要她道歉?
可念在这是在27班,27班的人都看着呢。
钟怡再不甘,也只得乖乖说出那句对不起。
钟怡走后,27班齐齐响起一声呕吐的声音,自此,钟怡在27班收获了好多新代号,不外于:“装姐”“茶茶”之类的。
这回,钟怡差不多在整个高二年级出了名了,都知道她背地里骂人家27班,然后被27班吓得哭着道歉。传着传着,都当作笑话讲.
钟怡这下也是头也抬不起来了。她恨死了。
林听晚从不参与到这些“谈笑”之中。她没兴趣加深别人的痛苦,即使钟怡一直对她怀着恶意,林听晚也并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精力。钟怡不值得。
林听晚只记得,当时站在人群中,许津南无比认真地一字一句道:“她还要给林听晚道歉。”
那一刻,那么多人里,他是她暗淡的世界里,无比清晰的一抹亮色。
林听晚窝在被窝里,思绪混乱,心无比躁动。为什么?为什么许津南这个人这么好?
好到,她一辈子也难以忘怀。
他到底为什么对她好?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他这么做的?还是有一丝丝纯粹是为了她这个人?
林听晚无数次想过,自己在他的世界里,是不是和别人,是有不一样的?
她可能永远得不到答案。却只是总在一个又一个的深夜里,想着他的点点滴滴。
她想了想,还是给许津南发过去第一条微信。
感谢的话,她面对面说不出口,总是怕,自己站在他面前,喜欢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她可不敢让他察觉什么端倪。
她不想,自己和他连朋友都做不成。
这天晚上乌云密布,狂风骤雨,风不断拍打着门和窗,许津南坐在客厅沙发上,没开灯,点了支烟在抽,指尖一点猩红,脸氤氲在雾气后。
凌晨1点,这些年,他常常失眠,大部分时间靠着药物才能睡着。即使睡下,也时时深夜于噩梦中惊醒。
总是一半清醒,一半懵懂,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夜夜如此,他好像都已经习惯了。
不过,最近半个月,他在学校午休,中途没有醒过,精神似乎更好一些了。
他梦里是清甜的歌声,是秋日簌簌的银杏,是暖烘烘的阳光。
那首歌似乎真的有着神奇的魔力,带着他回溯时空,回到那时,他妹妹还活着的时候。
那时,阿妍七岁,常常咿咿呀呀地对许津南唱这首歌。
许津南不记得距离“阿妍”离开过去多久了,总之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他吸了口烟,自嘲地想着,如果是上辈子的事情,那么现在,他应该是来到地狱了啊。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毕竟,当初,就连他的亲生父亲都双眼猩红的地指责他,那些声音现在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这种人,该下地狱!”......
许津南想着想着,忽然笑起来,笑得面红耳赤,几乎要喘不过来气,全身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