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下官参见尚书大人。”潼关城内军衙,两名穿着红色官袍的朝廷大员互相施礼。“子叙,这一路奔波,实在是辛苦了,本官乃是戴罪之身,这一去京师还不知道后事如何,只能在这里祝你一帆风顺了。”这两人正是熊文灿和杨嗣昌。话说当日熊文灿接旨出任西北督师之后,王承恩也没有久留,第二日便启程回京师复命,而留给熊文灿的时间更少,按照皇帝的意思,熊文灿接旨之后不需要前往京师述职,而是直接启程去西北接替杨嗣昌。熊文灿不敢怠慢,既然接下了这趟差事,那么就只能先去西北上任了,好在前面有杨嗣昌做榜样,虽然杨嗣昌仗打的不好,但是听王承恩的意思是杨嗣昌回到朝廷之后不会被降罪,反而圣上会委以重任。熊文灿毕竟也是地方大员,对朝廷的局势还是了解的,目前朝廷最重要的一个空缺岗位就是兵部尚书,那么杨嗣昌回去之后很有可能出任京师兵部尚书的实职,有杨嗣昌这样的在前面,熊文灿心里就有了底,即便自己打的不好,估计皇帝也不会太苛责自己,这是熊文灿唯一有点底气的地方。cascoo
对于熊文灿来说,最大的危险还不在于西北督师的位子,而是去西安府上任的这一路,过了黄河之后,他们就要进入潼关,而从潼关出发往西安府的一路可不属于朝廷的管辖范围,用比较简单的话来说那就是敌占区,熊文灿也不知道进入陕西之后会面临怎样的危险,但是圣旨催的又急,要是耽搁了熊文灿可担待不起,所以熊文灿也来不及召集兵马保卫他去西北上任,只能带着福州城内的数百家丁即刻出发,路过福建各地地面的时候,又让驻防的将官提供一些马队支持一下,虽然大家都知道熊文灿就要去西北上任,即将离开福建巡抚的位置了,但是一方面熊文灿这十余年在任上对大家都还不错,另一方面西北督师可是大明境内的实权职位,从现在的重要程度来看,甚至隐隐还要高过辽东督师一头,谁都知道,只要熊文灿接下了这个位置,那他在朝廷内部可就是举足轻重,要是再打几个胜仗,那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己这些福建的将官都是熊文灿的老部下,自己的老长官要是上去了,说不定自己连带着都能鸡犬升天。所以都不用开口,福建各地的将官都凑了一些马队借着护卫熊文灿的名义给他充实督标营去了。
就这样,熊文灿带着福建各地拼凑的一千马队星夜兼程往西北而去,进入太原府之后立刻发鸽信给西安府,让杨嗣昌做好接应准备,而杨嗣昌更是干脆,生怕熊文灿在路上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已经是戴罪之身,他知道,这次能被圣上调回京师,那是托了首辅大人的福,要不是温体仁在里面分说一二,自己脖子上这颗脑袋恐怕就要搬家了,幸亏平日里自己结交温体仁,主动向他靠拢,否则还真不知道这次会怎么样了。所以,既然事已至此,自己就更不能出什么差错,得知熊文灿来秦地接任,杨嗣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让他平平安安上任,可不能重蹈傅宗龙的覆辙。杨嗣昌接到鸽信之后,破天荒的调集西安府城内的兵马,从中挑选了精兵五千人,还有一千马队,一起行动,主动出击,往潼关方向攻击前进,同时也通知潼关的守将派出一些人马到城外接应。
杨嗣昌敢这么做,一是因为清兵撤退之后,西安府周边基本也被破坏成了一片白地,李自成的流贼也不傻,这些白地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占领价值,所以便没有驻扎太多人马,而且他们正处于扩张阶段,各部饥兵众多,战斗力参差不齐,短时间内也无力包围西安府进行围城战,实际上西安府周边的流贼兵力非常空虚,杨嗣昌出动如此多的人马完全可以打通到潼关的通道,只要在熊文灿到达潼关之后,通道保持畅通,让熊文灿平平安安上任即可。杨嗣昌一边安排兵力出击,一边跟高起潜一起带领兵马朝着潼关移动,杨熊二人就不在西安府交接了,干脆在潼关交接,这才有了今日二人相见的这一幕。
其实温体仁已经私下发了鸽信给杨嗣昌,言明这次杨嗣昌回京之后很有可能出任兵部尚书的职位,当然这封书信的意思杨嗣昌非常明白,那是温体仁在变相告诉杨嗣昌,这一回杨嗣昌能保住性命,甚至还更进一步都是内阁保举的功劳,特别是他温体仁在其中出了大力气,杨嗣昌当然不是傻子,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重重感谢温体仁。可他心里虽然已经有底,在熊文灿面前还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当熊文灿叫他尚书大人的时候,杨嗣昌便谦虚了几句。熊文灿呵呵一笑道:“杨大人,这次您回到京师,西北的局势还要靠大人多多费心了。熊某人初来乍到,西北东南完全是南辕北辙,说实在话,熊某心里没底啊。”杨嗣昌捋须道:“熊大人也不用过于担心了,这次从西安府过来,本官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太多阻碍,小股流寇基本上被消灭殆尽,从潼关到西安府的道路被打通,你这次上任不会有危险。另外本官带过来的一千马队也交给你,从潼关过了黄河那就是晋地了,方孟亭那边流贼还没有染指,不会有危险,所以这些兵马都留给你。”
熊文灿也不客气,他知道杨嗣昌经营陕西之后,西北的官军基本上都损失殆尽,现在留给他的根本就是个烂摊子,整个西安府城内可战之兵不超过三万人,自己从福建带过来的这一千马队都算是一股不错的骑兵力量,就算杨嗣昌不说,熊文灿也会让杨嗣昌将所有的兵马全部留下给他,出任西北督师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打仗,手上没兵如何打仗?杨嗣昌又向熊文灿交代了一些陕西的基本情况,熊文灿能看得出来杨嗣昌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也能理解,陕西算是杨嗣昌的伤心地,这次回去更要好好表现,本就是戴罪之身,正所谓戴着镣铐跳舞,要是到了朝堂上还干不好,崇祯可不会饶了他。杨嗣昌说了一会后便问道:“熊大人,本官多问一句,不知道这次熊大人上任之后准备如何跟流贼作战,大概采用什么样的计策?”熊文灿也不瞒他,“杨大人,实话实说,您原先的十面张网本督觉得就很不错,只不过是各地将官执行不力罢了,若能真正实施,流贼插翅难飞,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光用剿的办法也不行,本督以为还是应当剿抚并用,分化拉拢,流贼也不是铁板一块,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将李自成的贼兵给消化掉。”
杨嗣昌倒是觉得有些惊讶,没想到熊文灿竟然看好自己的计策,要知道自己的十面张网可是失败了啊,当下虽然归心似箭,可是见熊文灿如此说,杨嗣昌倒是来了一些兴趣,便追问了一句道:“熊大人觉得十面张网可行?”熊文灿不假思索道:“当然可行,其实十面张网说白了就是围困,打流贼不能用强攻的办法,需知流贼的饥兵那根本就不是人,李自成也没将饥民当人看,只不过把他们当成可以消耗的资源,所以说起来要是我军强攻,就算我们再能打又能杀他们多少人?十万?二十万?就是五十万,他李自成也有本事召之即来。用官兵换饥兵实在是划不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围困,陕西早就是一滩烂泥,也没多少粮食储备了,李自成想要招兵,最重要的就是钱粮,十面张网正好能断了他的钱粮,只要他的人马被堵在陕西境内,哪怕他现在有百万大军,最后也是饿死的结局,这时候官兵开一个口子,投降就能活,跟着李自成就是死路一条,您想,最后会怎么样?”
杨嗣昌重重叹息了一声,然后用力拍了拍熊文灿的肩膀,“子叙,知我者子叙也,十面张网的良苦用心被子叙你一语道破。”杨嗣昌没想到自己的知音竟然是接任者熊文灿,熊文灿也是躬身道:“哪里哪里,这一点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能看到,只是实施起来难处颇多,陕西接壤地区不少,要想封堵李自成谈何容易?”杨嗣昌道:“不错,正是因为这一点,本官在任时这个计策才会失败,但是子叙你放心,这次本官回朝中,有本官坐镇,咱们齐心合力,本官负责你的大后方,你在前面只管放手干,朝中的压力交给我,一定要将十面张网实施下去,本官最后啰嗦一句,近期闯军肯定会有大动作,河南、四川、湖广都有可能,要小心防御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