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我活 第15章 过往

“阿野，面包好难吃。”熊时啃着守卫分发的午餐——一块梆硬的面包，一脸苦瓜样对着原野抱怨。

“盖哼半天就好了。”原野费力咬下一片，嘴里囫囵道。

“两天没洗澡了，身上好难受。”熊时苦巴巴地抱着腿，眼睛望着黑漆漆的洞口，期待下一秒就有人进来告诉他不用再受苦了。

原野也不安抚他了，哼哼唧唧三天了，没个爷们样！

“对了，阿野，你怎么摸到那个人的枪的，跟我说说呗！”小孩的小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熊时突然想起了车上的事，扯着原野的袖子就开始磨他。

原野见时候也差不多了，也没再卖关子，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说给他介绍个对象，长得好看皮肤白，还是公务员。”

“谁啊，谁啊?你还认识我不知道的美女姐姐?”

“嗯嗯啊。”原野嗷呜又是一口，口齿不清。

“谁?”熊时没听清，把左耳凑到他嘴边，眼里闪着兴奋八卦的光，“你你再说一遍，没听清。”

等原野把嘴里的面包嚼完，熊时迫不及待地推他：“快说，快说!”

原野眨了眨眼，真诚地面向他说：“你姐啊。”

他没听错吧?

“原野！那是我姐，我、姐！”熊时傻了，瞪大眼睛低吼。

原野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冒犯了他姐姐，生气了，于是准备道歉，没想到他来了一句：

“要介绍也是我介绍！”

兄弟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偏......

“害，你姐就是我姐嘛。”原野勾住他的肩膀，“咱俩谁跟谁。”

“那你妈也是我妈喽？下次去你家蹭饭不准赶我走。”熊时是懂举一反三的。

“滚。”原野顿时拉下脸，松开手，什么档次，也配吃他妈做的饭?

不过玩笑归玩笑，原野刚刚注意到熊时手腕皮肤那块，底下发热发烫的公民芯片透过皮肤看得很清楚，他有些不安。

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自己手腕上也是一样，原本在身体里没有感觉的芯片开始发热，但第二天上午就恢复了，过去两天里，所有人对此十分在意，有些人会因为温度降下而长舒一口气，而有的人会因为温度迟迟不退下而焦躁发怒，活脱脱像一场精神凌迟。

过去八年里，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方面的事，所有人对此好像都讳莫如深。

他也是凭自己平时看的书比较多，才联想到“星河衰变”上面来的，那本书上隐晦地提到：因为地球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所有人不得不离开原本的住所，三天后才能回去，因为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政府面向公务员队伍分级提供无条件保护名额......

而小学教材上只是寥寥几笔，老师将其解释为“历史奇观”，上一次发生是十二年前，自己还没出生。

就连他有保护名额这件事，也是在来的路上才知道的，记得有一次，他进老师办公室搬作业的时候，在门口听班主任老师抱怨过，说什么他还要工作5年才能申请保护名额，他当时没听懂，但记在了心里。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搬进来的那块LED屏幕上的时间到了“23:45:06”，原野不确定那晚停电的具体时间，但也快了，而熊时手腕那里还是烫烫的。

而那个傻子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还在逗襁褓里的婴儿玩......

“阿野，要回家咯！”熊时的心被幼崽治愈了，心满意足地回到他身边，看了一眼LED屏幕，语气里满怀期待。

而原野则是死死地盯着他手腕那里，那因温度上升而在皮肤下略微凸起的一小块不停地在他眼前晃悠，内心的不安越放越大，终于，他坐不住了，他抛下熊时，飞奔到门口的守卫那里。

是车上给他摸枪那位，看见原野，他好脾气的询问：“怎么了？”

“哥，你能让我的电话手表接上你们的内网吗？”

“什么？”这小子才多大，还知道内网呢。

“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高大的男人闻言看了一眼身后的LED屏幕，发现时间快到了，于是回答道：“快了，再等会儿吧，马上就能见到妈妈了。”

“哥！”原野声音有些哽咽，无助地哀求，男人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正不知所措呢，熊时跟过来了。

“阿野，马上就能出去了，你怎么还哭鼻子了，”熊时打趣道，“羞羞脸。”

傻子，还不是因为你！

原野瞪了他一眼，又把他的手腕拿起来给男人看，眼含倔强，男人看清后沉默了，如果这个时候芯片还没降温的话，基本上只能等命运的裁决了。

而熊时不知道他们用眼神在交流着什么，只能在一边傻眼干着急。

最后，男人还是不忍心，拿出自己的通讯器，向上面传达情况，然而只收到“无事”的回复。

原野看到后，一把抢过他的通讯器，男人也配合他，背对身去，甚至挡住了要上前帮他的队友，冲那人摇了摇头。

原野拿到通讯器后，问熊时：“快！拨你妈的电话！”

熊时满心茫然但还是照做，但“嘟嘟”两声后，电话自动挂断了，原野不死心的重拨回去，还是一样的结果。

原野只好打自己母亲的电话，企图通过她联系到李阿姨。

“嘟、嘟、嘟......”焦急地等地，终于，电话通了。

“喂，哪位？”温柔清爽的女声从话筒那传出。

听见母亲熟悉亲切的声音，原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找回自己的声音回道：“妈妈，是我，阿野。”

“奥，宝贝，妈妈在来的路上了，再等等妈妈啊。”

“好，”原野乖乖答应，又追问，“妈妈，你有李阿姨的消息吗？”

听到这个问题，电话那头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阿野，你好好的，妈妈来接你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原野僵住，内心一片冰凉。

他想起了之前在车上看到的，还有男人和女人的对话——

背道而驰的车队，一脸复杂的军人......

“明洞挖掘死了一批人。”

“知道了。”

......

他不敢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熊时，只怔怔地望着他，眼睛通红。

“阿野，你...你怎么了？别吓我啊！”熊时担忧地看向他，语气里多了几分被他一系列操作影响的焦躁。

门口的守卫，轻轻从原野耳边取出自己的通讯器，又拍了拍他俩的头，随后默不作声地回到原来的岗位。

他俩对看了许久，随着人群中的一声欢呼，熊时的身体却开始逐渐变得透明，从手开始，原野焦急地过来拉他，熊时不明情况地伸出手，然后——

穿过去了，熊时不解地看着两只本应交握却在此刻穿透的手，奇怪的情况迫使他本能地往原野的方向靠，企图碰到他来证明自己身体的存在，然而，无济于事。

周围的人匆匆朝门口挤去，嘴里欢呼着，庆祝着，没人在意角落里有两个小孩想要笨拙地拥抱彼此。

“阿野，怎么回事？我怎么了？怎么会这样！？”熊时嘴巴大张着，眼泪跟滚珠一样落下，但听不见他的声音，原野只能根据他的嘴型判断他在说什么。

“不怕，不怕，跟着我，拉着我！”原野梗着脖子大声喊着，手上动作不断，迫切地想在人彻底消失之前拉住什么，哪怕是一片衣角也好。

婆婆注意到他们，也只是沉默地拉过原野，让他和大部队一起出去，但拽不动，门口的那个守卫见状来帮忙，洞口马上会被炸掉，这里会被重新封存，不能再待下去了。

原野被守卫箍在怀里，他死命地挣扎却拗不过守卫的力气，泪眼朦胧中，他看到熊时离他越来越远，他的表情是那么的害怕，他想跟上，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不见了，他向原野离开的方向伸出手，不要丢下我，呜呜呜，不要丢下我，我害怕！

“熊时！熊时！”

傻子，跟过来啊，你不是想摸枪吗，我帮你啊！原野在心里怒吼，却也只能眼睁睁地那人消失在自己眼前。

......

原一苇找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原野正坐在地毯上，痴愣愣地盯着地板，原一苇叫了他好久，他才缓缓回神，

“妈妈，熊时没了。”原野漠然地陈述他看到的事实。

“......没有，你看错了，熊时已经被他妈妈接回家了。”原一苇顿了一瞬，随后开导道。

“真的吗？”原野眼里升起迷茫的光芒。

“当然是真的啊，妈妈还会骗你吗？”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找他好不好？”原野迫切地站起身，又去拉原一苇。

“好，妈妈抱你。”原一苇俯身抱起原野朝自己的车子走去，走之前跟守了他们三天的婆婆打了个招呼：“麻烦您了。”

婆婆摇摇头表示没事，只复杂地看向原野，眼里有不忍心，他们母子的对话，她刚才也听到了，只能说理解、尊重吧。

......

刚下车，原野就马不停蹄地爬上楼，迫不及待地敲响了对面的大门：“李阿姨，熊时，开门啊，是我，阿野！”他刚才在楼底下看到了李阿姨的车子，想来妈妈没有骗自己。

门开了，一个跟他一样高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熊时，太好了，你没事！”原野给了面前人一个大大的熊抱。

下一秒，他却被猛地推开，眼前的人脸上满是警惕，由下而上地扫视他，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熊时，你怎么了？我是原野啊！”原野不解地问。

“我不认识你。”眼前的人很冷漠。

一个女人听到声音，走到门口打圆场，“阿野啊，小时身体有点不舒服，你明天再来好吗？”

“李阿姨......”原野怔怔的看着熊时身后的女人，话还没出口，门就被关上了。

关上前，原野看见那个“熊时”转身抱在李阿姨身上，而他的手腕处，什么都没有。

原野摸了下口袋，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拿出来放在手心，已经变回正常的样子了。

是熊时的公民芯片。

他的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