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容:”……”
他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做出这样的事情然后赖到她身上,沈朝容此时此刻对自己的这个“不情之请”有些后悔了。
他只是看起来像“正人君子”。
“不过。”他继续说,“我相信你的职业素养。”
沈朝容:“……”
他漆黑的眸子染上了些许无奈,但语气只是寻常的陈述口吻,“□□站在沈朝容面前,沈朝容也会无动于衷的。”
沈朝容的笔,在那一瞬间,有些握不住,就这么掉了下来。
他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撩拨人的话!
这个狭小的空间很安静,安静得她能够听见自己有些紊乱的扑通心跳声。
但她还是操持着强大的专业素质和定力,装作若无其事地去弯腰伸手捡起地上的笔,而后抬眸,朝他看了过去,装作继续淡定作画。
好在此刻房间昏黄,没人看得见她些许绯红的双颊。
沈朝容画画的过程中,总是把目光移到他身上,而后很快又敛眸看向手里的纸,一副十分认真的做派。
她总是短暂地看向余斯年,然后迅速地专注于手头。
不像余斯年那样,他看着她的目光直白而毫不避讳。
可是,余斯年更希望她短暂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能长足一些。
“沈朝容。”他唤她。
他开口,好听的声线落在沉闷夜里,格外地好听,划也似的划过沈朝容心尖。
于是,她不得不抬头。
沈朝容轻瞪他一眼,对他有些无可奈何。
她没办法告诉余斯年,他这样一直和她说话,让她完全专注不了……可是不专注显得她也太不专业了。
见沈朝容不回答,余斯年短暂地放过了她,没有再开口说话。
外头晚意浓重,仿佛有几丝雨黏在了玻璃上,夜深而长。
两人就这么保持了良久,他是个敬业的模特,一动不动任由她的视线反复扫荡。但沈朝容抬头的时候总是避免不了与他视线相撞,三番四次……终于,沈朝容忍不住开口,“你……可以不用一直看着我。”
余斯年的声音很轻,甚至有些沙哑地说了个“好。”字。
然而,在沈朝容再次抬头时,还是碰上了他的视线。
“……”
一分钟之后,她叫了他一声,“余斯年,你一直习惯这样——”
她戛然停顿,似乎是在想一个合适的措辞去形容他现在举动,终于,她启唇,“这样追女孩吗?
余斯年一愣。
尽管对她的与众不同早有所知,但是这句话还是问得让人猝不及防。
“这样——”他呼吸轻了一些,“是怎样?”
“靠——”她抬眸,看着他,继续说,“勾引。”
他呼吸一紧,第一次在一个女生面前,感到自己有些紧张,他轻抿唇,就这么看着她,“不是。”
不是。
沈朝容,我从来没勾引过别的女孩。
但这句话之后,沈朝容不再说话,而他也只是看着她,没有开口。
窗外月色深重,在关了灯的万家灯火中,唯有这里的一小盏,在“为艺术献身”。
外面树上的蝉鸣声穿破了夜晚,但丝毫不影响这个房间里的静谧,一时间只剩下铅笔在白纸上磨挲的“沙沙”声。
隔了很久,沈朝容才听见他轻哑的声线开口,“你和你弟弟是什么关系?”
她目光虽然偶尔抬起来看向他,但是心思一直是在手头的动作上,于是乎分出一些神来,语气略带疑问的“嗯?”了声。
“陪我聊聊天。”
他的语气让人不忍拒绝。
但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谈心的好时候。
但沈朝容觉得在那一动不动坐那么久确实挺委屈人的,便边画边说,“他是我异父异母的弟弟。”
他的语气很温柔,似乎还有几分怕触及到不好的事情的慎重,“重组家庭?”
沈朝容想了想说,“也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
“我现在的爸,我,沈朝阳和沈朝阳妈妈,组成了新的一家四口。”
“现在的爸”,余斯年捕捉到这几个字,并复述。
“以前的呢。”他问。
沈朝容抬头,看向他。
他实在是很会问问题,那双眼睛仿佛有洞穿一切的能力。
沈朝容不是个习惯跟别人剖析自己的人,但面对余斯年的问题,她似乎也不太排斥,大概是他的语气和口吻不带一丝加以评制的意味吧。
两人的对话流畅得,仿佛已经认识了足够之久。
沈朝容思考了一下,“是我的亲生父亲,死了。”
她描述死亡是那样的直白,甚至没有用“逝世”、“去世”这样委婉的字眼替代。
闻言,余斯年没说话。
他的安静让沈朝容手中的笔稍稍一顿,然而她没抬头,只是开口解疑,“我7岁的时候死亡的,救护车来时已经没有任何挽救的可能。之后我的亲生母亲把房子贱卖,带着我改嫁,嫁给了现在的爸爸。”
她抬起头,对上余斯年幽深的眼睛,笑着继续,“不久,他们感情也迅速破裂。就在我8岁时,她远走美国,并没有带上我。养父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不忍心把我撇去孤儿院,后来再娶也带着我,再娶的人就是沈朝阳的妈妈。”
余斯年:“对不起。”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为什么对不起?”
她的口吻很淡,好似这个纤细的身体,已经接受、承受了这一切。
生活给了她什么,她就拿着。
生活拿走了什么,她就看着。
仅此而已。
“是代替这个世界向7岁的沈朝容说的,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走到今天,辛苦了。”
那一刻,沈朝容的身体僵直。
仿佛有一只柔软的手,试图在擦拭她灵魂深处的——
淋漓鲜血。
房间很安静。
她笔尖仅顿住一两秒,便松了下来,神情过分温和地朝余斯年看过去。
两人视线隔空相撞,沈朝容勾唇,“没关系。”
她的语气像是春天的一场雨,温热动听,让人不由自主听得入迷,“昨天的暴雨——”
余斯年享受听她说话的时刻,忍不住为这样的时刻着迷。
她继续在画纸上勾勒着,只听她继续说,“淋湿不了今天的我。”
余斯年眼中划过十分明显的意外,瞳孔里倒映着少女无比温和的容颜。
他能感觉到,支撑她身体的那根脊梁,身经百战后依然镇定挺立。
人们总说,过去某一场雨,会造成一生的潮湿。
可是她却不那样说,她说——
昨天的暴雨,淋湿不了今天的我。
余斯年感觉自己内心的某个地方,被震了一下。
他情不自禁地想,她一定是个让人为她骄傲的女孩。
天边逐渐翻起一轮新的鱼肚白,早上六点的闹钟响起,沈朝容恰到好处地收了最后一笔。
“可以给我看看吗?”余斯年问。
她拿着纸稿递给他,他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正下巴微抬看着沈朝容。这时沈朝容才想起还没给他“松绑”。
她放下纸稿,蹲下,给他解开领带。
她的头发顺着她蹲下的动作耷拉下来,扫过余斯年的手,少女身上独特的香味袭来,好闻得让人贪恋。
很快,她把领带解开起身。
许了绑太久了,沈朝容看见他的双手留了一道痕,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抱歉,委屈你了。”
突然,她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沈朝容拿出手机看了眼。
【这边入学offer已经申请好,小容,你那边麻烦尽快。这是殷明的微信,你添加一下,他会帮你一起办理手续。】
沈朝容粗略地扫过那几个字,关上手机。
余斯年起身,左手握着右手手腕松泛着,对此没有任何怨言,“没关系。”
他顺手拿过刚才的画稿。
他原本以为他是整个人入画,但其实没有。入画的竟然只有侧边半个窗户边框,和绑起来交叠的手,以及半侧身影,是一种好看且完全不俗气的构图。
他的手指磨挲着画上的身影,透过这张画稿怀念着刚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道,刚刚那样专注的目光,怎么才能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呢。
见他看着画没说话,沈朝容突然有点好奇他的评价,歪了歪头问,“让你失望了吗”
他掀起眼皮子,把画递过去,“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天赋型的画画选手。”
通常这种时候,沈朝容其实只是随意一问,对方评价好坏,不会对她有影响任何。但却不想,他给的肯定如此的坚定。
沈朝容接过,把它卷成卷,因为他这句话而心情不错,“谢谢。”
沈朝容带着笑意,请求的口吻,“这幅画的版权,可以归我吗。”
“可以,自愿赠予。需要给你签个协议么?”他笑道。
沈朝容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没有继续下去真要的索要这个协议。
她想了下,灵机一动,“你喜欢吃雪糕吗?”
余斯年挑眉,“喜欢。”
虽然他不太吃甜食,但此时此刻,直觉告诉他,说喜欢,会更好。
“如果有机会的话,请你吃雪糕吧”,她笑着说。
这是她唯一想到的答谢方式了,即便这样的答谢并不是很贵重。
他眉眼弯了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