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残存些许意识,陈娉婷艰难睁开眼,看着人向自己飞奔而来,最后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嘴里不停喊着“妈妈”。
陈娉婷自认她这辈子从未对不起任何人,但有一个除外,那就是她尚未成年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真的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的母亲,但同时又希望赵亦忶能原谅自己。
孩子,请原谅我的怯懦与无能。
“对,不……”起。
留给这个世界一句残缺不全的话语,陈娉婷彻底咽气。
跌倒的赵亦忶摔得头破血流,却硬是没有喊半句疼,重新爬起来,呆呆走到人身边,一直低声念着“妈妈”。
他知道,从此以后,自己再也没有妈妈了。
自己没有妈妈了。
天边的星辰灿烂无比,伴随着皎洁的月光,坚守永恒。
……
宋鹤卿向来睡得浅,察觉房间里有异常动静,睁开眼往身侧看了看,听清是小云一直在含糊不清的喊“妈妈”,掀开被褥起身。
哪怕现在的意识还在梦里,赵亦忶那单薄如纸的身躯也止不住颤抖。
宋鹤卿虽不知小云在梦里究竟看到了什么,但能从人肢体表现中察觉些许不对劲,用手轻触额头,发现冷得不像话。
把空调温度上调至27℃,他伸手给人盖好被子,直起腰正欲离开,却被赵亦忶反手抓住腕不让走。
“妈妈,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走。”
听到如此脆弱一句,饶是再心硬如铁的人也会心软。
宋鹤卿本就心疼,被拉住后干脆不走,顺势坐在床边,用自己尚且自由的另只手将人扶起,轻抱在怀里。
“小云别怕,我一直在。”
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无比的怀抱,赵亦忶莫名心安。
渐渐的,他不再躁动,重新陷入平静。
宋鹤卿也察觉怀中人变化,放心闭眼,与人一同沉沉睡去。
晨曦透过窗,照到相互依偎着的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溢彩的光。
赵亦忶睁开眼,入目便是宋鹤卿近距离放大的脸庞。朦胧间,沉寂着的心脏怦怦跳动。
有力的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胸腔,来到人面前。
感觉到怀中人挣扎,宋鹤卿唰一下睁眸,将一双清透眸子里的错愕尽收眼底。
小云的睫毛又翘又长,微微翕动着,像是两把小扇子在人心尖上挠。
宋鹤卿就这么静静看着,一言不发。
“你,我。”
不知自己该同人问些什么,赵亦忶说话都结结巴。
宋鹤卿轻笑一下,“做噩梦了?”
“也不算是噩梦吧,一段过往罢了。”
重忆梦境,赵亦忶本还如常的神色再次落寞。
“小云不想说,便不问。”宋鹤卿起身拉开帘,就这么背对着人站立,平静开口:“不如给小云讲一个故事?”
“说来听听。”
“有个小男孩,他生活在很富裕的家庭里,从不愁吃穿,却过得并不开心。小云不妨猜猜看,这是为什么?”
宋鹤卿问到最后一句时突然转身。
从人眼中看到无限悲伤,赵亦忶只是轻笑一下,歪着头,漫不经心开口:“如果我就是那个小男孩,那肯定清楚这是为什么。但很可惜,我并不是他,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他。”
“小云说的没错,没有亲身经历过,如何能感同身受呢?”宋鹤卿对人话语有所感悟,淡然一笑,重新背对着赵亦忶坐在床边,望着窗回忆过往。“小男孩从小便比其他孩子更努力,无论是读书学习,亦或是其他。
他很想亲耳听母亲笑着夸自己一声‘优秀’。
可这在平常人家普通得可怜的东西,在小男孩母亲身上实在是太难找到了。无论是满分试卷还是市级甚至国奖,都难以让她施舍给小男孩一个笑容。”
赵亦忶身子一僵。
这过往,他在H.口中好像也听到过?只不过往事经年,当时自己宽慰人的记忆早已模糊。
“既如此,又何必追求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
同样已经不理解年幼时的自己,宋鹤卿自嘲一笑,“是啊,人何必强求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到头来不过徒添烦恼。”
“看得清便好。”赵亦忶深吸一口气,“那后来呢,那个小男孩怎么样了?”
“他死心了,不再一味追求那些令自己不开心的人和物,找到自己所钟情并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
还在游戏里,结识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这样很好啊。”
赵亦忶语气平淡,让人不知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见人不排斥,宋鹤卿推进话题,“所以,我希望小云能和小男孩一样,走出过去,看向将来。”
日有所思,夜才会有所梦。能纠结于儿时的一段经历,无非是心里放不下过去罢了。
人这一生,少则几十载,多则上百载,说长不长,说短倒也不短。若是一直沉溺于过去,岂不是可惜了这大好年华?
听懂人话外音,赵亦忶起身来到窗前,“哗啦”一声将窗帘重新拉上,随后转身,直勾勾盯着人眼睛。
“呵,但愿那个小男孩如队长大人口中所说一般,当真放下了。”
宋鹤卿伸手,拉住人手腕不让离开,固执开口:“那就让我们,一起走出去。”
“太难了,做不到。”将人五指一根根掰开,赵亦忶冷漠,“时候不早了,我洗漱完去楼下训练,还请宋队自便。”
望着人仓皇离去的背影,宋鹤卿莫名觉得可悲,只是不知悲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小云?
亦或是——都悲。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很多人只看得到自己身上的得失与灾痛,对他人苦楚难以感同身受。
毕竟人世百态,若没亲身经历过,又何谈感同又何谈身受?
宋鹤卿知道,让以前如此开朗的阿莫走出来,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他有耐心也有信心,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做到。
就像当初的阿莫会不厌其烦开导自己,直到走出阴霾一样。
到那时,他们都会好好的。
……
再往后的日子便是基地里枯燥乏味的日常训练。
陈易楠酒醒,并没忘记自己要给可爱小表弟和洛泽熙那只猴加训的事。
所以当其他人都训练结束回寝室休息时,他们两个还在训练室里苦哈哈的熬大夜,打指标。
“泽熙,还好有你陪我。”说话间,赵亦忶打个哈切,“啊~真的好困啊……”
洛泽熙闻言手不停,笑着回道:“少说这些,我们都是兄弟,有难同享好吧。”
“有难同享。”
赵亦忶听完笑一下。
倒是洛泽熙,觉得自己说法非常没问题,补充道:“放心,有福我们哥俩也一块乐呵。”
“我知道,猴哥就不是那种独自享受的人,以后小弟我可就靠猴哥照着了。”
其实赵亦忶和洛泽熙差不多大,严格按照年龄来说,洛泽熙也就比人大几个月而已。
赵亦忶称人一句猴哥,除尊重以外,还有对方来南初比自己早,算是半个前辈的缘故。
“哟,都凌晨一点了,你俩还在练呐。”
李君驰端杯水假装路过。
本就心情不太美丽,洛泽熙气愤开麦:“死鸡贼,我看你是大晚上厕所里打灯笼——找屎(死)!”
“还有心情玩谐音,看来精神头不错嘛。”李君驰不生气,来人身后围着转了几圈,轻拍电竞椅,“你小子,等会练完早点回来,给你留门。”
他说完直接抬脚离开,并没有停留,弄得洛泽熙还怪不好意思。
在旁看的一愣一愣,赵亦忶微微张嘴,一副“我懂了”的表情,看得洛泽熙想同人解释些什么。
不过怕他怕自己越描越黑,最后还是忍住了。
不多时,一阵“哒哒哒”极为有节奏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洛泽熙抽空往玻璃门外瞅一眼,发现是平日里早睡的宋鹤卿下楼,不禁疑惑问道:“队长,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过来看看你们。”
“咦~”洛泽熙拖长尾音,“你看的,怕不是我吧?”
他笑得贱贱的,看起来超级欠揍。至少,一旁赵亦忶是这般觉得。
宋鹤卿对吃瓜提问不作回答,从口袋里摸出草莓味棒棒糖放赵亦忶桌上,温声叮嘱道:“早点休息。”
“嗯。”到底是好意关心,赵亦忶也不忍恶语相向,“谢谢。”
宋鹤卿点头,发现洛泽熙一直看着这边,微微皱眉,冷声提醒道:“专心训练。”
“队长,你区别对待!”洛泽熙气得直跳脚。“大半夜搞什么突然送温暖就算了,为啥同样是你手底下的兵,只给莫神送不给我送啊?我不管,我的糖呢?”
要不是他还在游戏里抽不开身,肯定得原地跳起来使劲蹦跶几下,以示自己的愤怒。
听完,宋鹤卿抬手往口袋里摸,就在洛泽熙以为自己也有时,他摸出一把空气给人看,一本正经解释道:“没了,只有一个。”
“队长,你真的变了,而且还是变坏了。”
洛泽熙满脸幽怨。
讲真的,早晚有一天他要把陈易楠和宋鹤卿这两个坏蛋吊起来打屁股!而且是狠狠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