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亦忶虽很不愿和宋鹤卿同坐一辆车,但为了不和陈易楠一辆车,最终还是选择“将就”。
而白苏清楚陈易楠吐洛泽熙身上的事,也毫不犹豫跟着上了宋鹤卿的车。
回去的车程不短,让白苏觉得有些无聊。因为宋鹤卿本就话少还在开车,所以他选择找赵亦忶聊天。
“莫神,你晚上吃的好少啊,等会真不会饿么?”
对于白苏这种少吃一顿会饿死的人来说,吃不饱真的算是一大酷刑,而且还是最狠的那种!
赵亦忶自打上车就坐在副驾驶上走神,看着窗外倒退景色发呆,根本没注意白苏在同自己说话。
没听到赵亦忶回答,宋鹤卿看人一眼,发现他在走神,又通过车内后视镜往车后座回望,发现白苏得不到人的回答有点小委屈。
“苏苏。”
“怎么了队长?”
“小云在发呆。”
闻言,以为赵亦忶不想搭理自己的白苏凑身向前,往副驾驶位置上看了看,发现对方的确在走神后心中释然几分,也不继续打扰,直接转移聊天对象。
“队长,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苦恼。”
“说。”
宋鹤卿神色平静的目视前方,专心盯着道路开车。
白苏抿唇叹气。“其实我今天已经认出友谊赛里一个人是谁了,但我不想承认他是她,这算不算一种很可笑的自欺欺人啊?”
“甜甜?”
身为队长,宋鹤卿并非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他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但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白苏点头,“嗯。我和甜甜双排过很多次,熟悉她的打法风格和刚枪套路,不会认错的。”
可就可恨在,甜甜不是电竞赛场上的老人,而是其他战队今年刚青训上来的新兵蛋子,不然他肯定能在一开始就认出来,就不会有这一段“孽缘”的开始!
问题是现在他们已经开始了,要不要结束,又如何结束呢?
这真像是无解的线团,乱成一堆,令人苦恼。
“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处理这件事,又甚至要不要去处理都不知道。”白苏皱着眉,“我心里真的很乱,就像有只小猫在毛线堆里不停打滚。”
“分开吧,对双方都好。”
宋鹤卿沉思良久还是开了这个口。
其实他也不想给出这个建议,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但对于职业选手而言,与同行谈恋爱这条路注定坎坷。
先不说双方庞大的粉丝群体答不答应,就战队里的教练和经理们而言,恐怕也不会答应。
而且两个男孩子谈恋爱这种事,估计苏苏家里的父母也不会轻易接受。
虽然宋鹤卿自己不在意世俗眼光,但他需要替队友多考虑些。
白苏静默,半晌后平静摇头,“队长,我想通了。刚才听你说和甜甜分开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后是无尽的恐慌。
我也因此明白了一件事:我是真的喜欢甜甜,很喜欢很喜欢。而且这份喜欢并不是因为他欺骗我的女孩子身份,而是因为他就是他。
队长,之前你和教练都劝过我,可我一意孤行,非要和甜甜继续纠缠下去。当时我说过,哪怕甜甜是个男的,我也认了。
因为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并不是他的身份,所以我想清楚了,如果他不愿意放弃,那我就绝对不会放弃。
可如果他先选择放弃,那我可能也只有放弃这一条路可以走,但至少我争取过了,所以并不会后悔。”
“想清楚就好,你的选择,我都支持。”
“嗯,我想清楚了。”态度变得肯定,白苏脸上重新浮现笑颜,“队长,这一次……谢谢。”
宋鹤卿听罢只是叹气,对人的答谢不作回话。
其实白苏嘴上说着不清楚,但在心里已经想好答案了。豁出来向自己询问这些,也只是希望得到他所想听到的回答而已。
所以哪怕自己让人分开,对方也不会遵从。
人,何苦如此呢?
看得太通透,宋鹤卿忍不住偷偷往赵亦忶方向瞥一眼,见人还在走神,略带失落的收回目光。
不知为什么,他很想知道小云对这件事的看法。又或者说,想知道小云对他们两个之间能否有发展可能的看法。
白苏和所谓的甜甜是如此,那自己以后呢,也会和小云如此么?
没人能回答他。
几人抵达基地,都纷纷回寝室洗漱睡觉。
而黄经理早就收到洛泽熙消息,所以提前在大门口等着,好把陈易楠这个醉糊涂了的臭臭带回去收拾收拾。
麻烦人大半夜还不能休息,洛泽熙没有丝毫愧疚。
毕竟,总不能让陈易楠这么臭烘烘睡觉吧?就算他自己乐意,别人同屋居住的黄经理也不愿意。
“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宋鹤卿说完“啪嗒”一下关灯,让室内重归寂静和黑暗。
路上一直沉默着发呆的赵亦忶没有回话,躺在被窝里想事情,一直拖到凌晨三四点才缓缓入眠。
月亮静悄悄从柳梢头爬下,挥着手与每一位梦中小人儿说再见。
而好不容易才睡着的赵亦忶,在梦里看到了已然有三年多未曾见过的面孔——陈娉婷,他的母亲。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妈妈,天上的小星星都是人的眼睛吗?”
“阿忶真傻,只是像而已,如果每颗星星都是一只眼睛,那夜晚的星空得多吓人啊?”
听完,十岁出头却依旧天真的赵亦忶使劲摇头,不赞同道:“不吓人的。如果每一颗星星都是一只眼睛,那就是无数位妈妈的眼睛在天上看着自己的孩子。”
“我的小阿忶说得对。”妇人说着顿了顿,看眼外面朦胧的天,闷声道:“如果有一天妈妈不在了,就会化作天上的星星,一直看着我的阿忶。
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直到我的阿忶慢慢长大,然后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拥有自己幸福美满的家庭……”
她年过三十,已经不再年轻,一张看得出曾经貌美的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赵亦忶不解,“可是妈妈,你为什么会不在啊?难道你不能一直陪着我么?”
“阿忶乖,妈妈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但妈妈会永远爱你。永远永远……”
以旁观者看着自己年幼时幸福的脸庞,赵亦忶不禁落泪。
………
画面一转,他突然跳到十五岁——母亲离开的一夜。
“赵文亭,昨天是阿忶十五岁生日,你为什么不回来?”
陈娉婷问得很平静。
那语气平淡的,就像是在询问对方今天吃什么般稀松平常。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明显不耐烦,啧一声后开口解释:“有一笔很重要的生意等着签合同,所以跟长宁的几位老总一块出去喝了点。”
“可是,之前你明明答应过会回来的。”
陈娉婷话间往赵亦忶房间的方向望一眼,随后收回目光。
本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赵文亭听完只觉得她太小家子气了些,二话不说,又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好以此来为自己的不负责任推脱。
“哎呀,这是公事,是应酬,都是些没有办法的事。你也知道,如今我们洪升集团蒸蒸日上,正是更上一层楼的好时候。
孩子的生日而已,以后还有很多年,可以慢慢过的,又不着急不是?我看你就是太宠孩子了,非得跟他答应什么生日我一定回来之类的鬼话。
……”
“是吗?”
低头看了眼赵文亭和李云娇的亲密照,陈娉婷拿着手机的手突然失去所有力气。
手机不知不觉间滑落。
电话另一头还在源源不断传来些什么,可她全然没心情去听了。
如果当初爱的时候没有那般轰轰烈烈,现在或许就不会这般心痛了吧?这是陈娉婷心里唯一的想法。
当年海誓山盟,至死不渝的誓言放在现下看来竟是如此可笑,使得活生生的人,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那梁上跳来跳去的小丑。
一滴滚烫热泪“啪嗒”一声滴在洁白瓷砖上,被冰凉地面所感染,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重庆夏季灯火通明的夜晚吹着温热的风,热了江边的树,也温了江里的鱼,却暖不了人的身和心,让人从头到脚,从内向外都感觉冷飕飕的,如坠冰窖。
“赵文亭,我祝你幸福。”
曾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的陈娉婷彻底死心,将手上所有照片丢下,无比洒脱。
一张张男女香艳照片纷扬落下,如同那灵堂前撒下的纸钱般,飘飘洒洒落了满地。
陈娉婷双目无神站上窗台,从大开着的窗口跨出自己整个身躯,最后义无反顾一跃而下。
没人能想到,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究竟可以轻到何种程度。
“妈!”
许赵亦想拉住她,却什么都摸不到。
鲜红滚烫的血液源源不断流出,在大理石地面上向四处蜿蜒延伸着,开出好一朵妖冶的火红花朵。
赵亦忶站立窗前,被醒目的颜色惊得慌张回神,从五楼飞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