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遥没想过这样做对不对。
他一向是这样的,做事从不会考虑后果,只会一意孤行,但也从没有人能让他做到这个地步。
一年,十万块。
从他的卡里刷出去,只是借母亲的身份走一下流程。虽说时遥父母不缺这点钱,但是“资助”温槿是时遥提出来的,他们能同意这个有些离谱的理由,已经非常出乎他的意料了。
月考只考一天,从早考到晚,除了两顿饭完全没有一点休息时间。
接连不断的考试并没有多让人难以接受,但很让人窝火的是第二天就会出成绩。
不过很显然,班上的其他人比他还要窝火的多,班长在考完最后一门理综后,就着急忙慌地张罗着人一起去校外吃晚饭,顺便玩一晚上。
时遥正想帮温槿挡掉邀请,没想到在他身边安安稳稳坐着的男生说好。
他思索了半晌,感觉问题可能是出在他的钱给多了。
温槿看起来确实有点兴奋过头,都没有拒绝班上女生递来的啤酒。
时遥怕他喝多,伸手挡掉了狄阔打算加满酒的手,从书包里拎了盒牛奶扔给温槿:“喝这个,未成年别喝酒。”
包间里烟雾弥漫,校外其实没有人管他们。
温槿的眼睛有些模糊的红,他舔舔嘴唇,盯着时遥面前的酒看,说出的话不知为什么带了点醉意:“你成年了?”
“还没,快了,”时遥转过身把狄阔赶走了,“你别瞎学这些。”
温槿“哦”了一声,低头翻了两下手机。
出乎意料的没有被反驳。
吃完饭,班长喝的有点上头,非要带大家去唱k,时遥盯着地上排排站着的几十个酒瓶子,沉默了。
“真的不来吗——”班长跟他们隔了条马路,说话只能靠吼,“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时遥摆摆手,把衣领往上拉了拉。
他得先把闻了酒气也能醉的同桌送回家。
温槿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就是脸有点红,眼睛泛着水雾,带着锋利的破碎感。
很乖。
手被他拉着塞在非常宽松的校服兜里,时不时下意识攥得紧一点。
时遥把他送到家里,以胳膊挥出残影的速度泡了杯蜂蜜水,看着温槿喝掉,才回了自己家。
高中的生活对于时遥来说和初中几乎没区别,除了被逼无奈的晚自习和不得不参加的运动会。
他看着手机里老甘特意发给他的报名表,怎么也说不出“不”这个字。
实话实说,他体育并不差,单纯是对集体活动没有兴趣。
温槿看起来也是。
整个人冷冷清清,看着像与世隔绝,想跟他搭句话都要撬开层层盖子。
莫名其妙地想了半天,时遥忽然对着那张空白的表格笑了出来,编好了电子版报名表,发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温槿拎着纸质的报名表,一言难尽地盯着他看。
时遥没忍住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谁都逃不掉!
小闷葫芦看起来没有时间理他,转身去跟老甘对峙了。
温槿不清楚他们学校运动会的传统,讲究的就是一个全民,只要腿没断那就都得参加项目。
温槿踩着上课铃回了班,看起来对峙结果不是很理想。
“诶,”时遥压低声音,拿笔头戳了戳他胳膊,“干爹给你报的什么项目,怎么激动成这样。”
温槿正打算跟着老师讲课的速度记笔记,闻言,伸手把胳膊底下压着的报名表扔给他看。
跳高。
他们学校对于运动会的跳高没有要求,过杆儿就行,能走过去也算过。
时遥伸手过去拍拍他脑袋,自顾自叹了口气,收起报名表:“跳高可比三千米好多了,干爹对你已经够宽容了,亲爱的同桌。”
温槿转头,有些困惑地看他。
时遥耸了耸肩,把自己的报名表扔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报名表飞回来的时候带了本数学作业一起。
时遥迅速抓起黑笔,顺手扔了颗糖给同桌当感谢费,自己埋头飞速抄作业了。
运动会的时间很凑巧,正好是天气不算特别冷的两天。
但还是怕温槿在看台上坐着冷,时遥出门前多拿了件外套,塞在包里。
学校其实管理算得上是宽松了,运动会整整开两天,没有晚自习也不用早起,虽然所有人都要参加项目,但总比早上有人要抢他同桌的作业抄好得多。
时遥边想边拿起大半年没用的香水瓶,对着自己喷了两下。
没想到他同桌鼻子这么好用,刚出家门就被逮了个正着。
“很……好闻,”温槿吸了两下鼻子,木槿花的气息包围着他,很舒服,“今天怎么突然喷香水了?”
一点属于男同的小心机被说出来,时遥干咳了两声。
“一时兴起,”时遥把他同桌拉进电梯,揉了两下鼻子,“走了。”
天很晴,但是温度不太美丽,热完身以后时遥才感觉自己踏出了鬼门关:“干爹为什么这么狠心,连暖手宝都不让带。”
狄阔蹦了半天,身上依然没暖和过来,哆哆嗦嗦地说:“诶噢哟还暖手宝,没让你穿短袖短裤来已经很仁慈了……嘶真他妈冷啊,你看隔壁班还真有傻逼穿短袖短裤……”
时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新鲜的傻逼,有点担心他同桌。
本来都那么瘦了,肯定不抗冻。
自己或许可以提供人形暖手宝……?
“诶,时哥你同桌来了——”狄阔叫了他一声。
时遥回神,看见温槿穿着看上去就很暖和的宽大的棒球服,手藏在袖口里,拎着三杯热气腾腾的饮品走了过来。
“刚刚在小卖部买的,”温槿把热椰奶递给他俩,“趁热喝,小心点别被干爹发现。”
时遥没戴眼镜,看东西都有点雾蒙蒙的,场上太吵也没听清温槿在说什么,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椰奶。
果然舒服多了。
温槿低头,怔了一下:“那杯我喝过了……”
“嗯?”时遥眯眼看着他,伸手换了一下杯子,“那你喝这杯,我没碰过。”
“我没关系。”温槿的语气没什么波动,他倒腾了一下手,换了换两只手里分别拎着的奶,又没忍住看了看时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他喷了木槿花气味的香水,温槿总觉得时遥像是变了个人。
旁边三千米叫检录了,他于是说,“你去检录吧。”
“嗯。”时遥点头,感觉周身都环绕着椰奶香甜的气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因为一口热乎乎的奶开心成这样,但是无所谓。
反正确实是比平时小卖部卖的好喝多了。
啧啧。
运动会比平时跑三千唯一不好的就是后背上的号码牌蹭的有点难受,其他的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一想到温槿也在看他跑就有点心跳加速,时遥捏捏眉心,站在跑道前接着热身。
哨声响起的一瞬间,时遥能听到的声音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
长跑折磨的是心理,每次跑时遥都得找个理由让自己有点动力。
比如说——跑完就可以看到温槿跳高了。
……不过月考成绩还是慢点出的好。
时遥并不在乎名次,他在乎的只是终点有没有人在等他。
少年肆意又张狂的衣角飞扬着,温槿盯着那块布料,不知为什么,看得有些入迷。
时遥和他们都不一样。
洒脱。
温槿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个词。
最后半圈,跑道上的几个男生几乎都体力不支,连迈腿都是艰难的。
时遥擦掉额角上的汗,抬头,看到了终点处模糊的人影。
他弯着嘴角,朝他张开双臂。
不是第一,但是没关系了。
冲过终点线,扑进了温槿怀里的时遥如是想。
第一次跑完三千米会有人在终点等他,第一次有人会因为天气冷专门跑一趟食堂,就为了给他买一杯热椰奶。
“哭了?不会吧,”温槿对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确认过他没有掉眼泪之后点点头,“我要去检录了,你自己回去坐着。”
时遥点头,又绕着操场缓慢地走了半圈,才往看台上走。
喉咙里有点血腥味,时遥灌了几口水,戴上了眼镜,继续慢慢溜达着,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跳高场地。
有的人站在那里,就像散发着灿烂光芒的小太阳,目光只会被他一个人全部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