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时遥打算去超市囤点年货。
人很多,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他都不需要自己动就能被挤着往前走。
以前的那么多年,他都没注意到过年是这样的。只是能看到大半夜窗外的火光,和吵的让人头疼的爆竹声。
但其实,挺幸福的。
他决定自己学着做做饭,年夜饭是很重要的。
时遥挑挑拣拣地买了一条活鱼,然后随便买了点菜,又买了大包小包的零食,还有以前温槿很喜欢吃的草莓棒棒糖和奶糖。
而他在结账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些糖可能不会再有人吃了。
“这个不……”
“不要了吗?”服务员扫条码的手停了下来。
“……要,”时遥往购物袋里装东西,“不好意思。”
拎着两大包东西往家走,路上又被卖烟花的忽悠着买了一箱五百响的烟花。
他终于把这些东西搬回家门口,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感觉手指都快被塑料袋勒断了。
空空如也的冰箱第一次被摆的满满当当,但这一箱烟花时遥还没想好放哪儿,只能先放在了客厅的地板上。
他对着洗菜池里的那条还在跳动的鱼看了一眼,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早知道应该买条死的。
时遥打开水龙头,打算先把它淹死。
做完这一切,他打开电视,准备小憩一会儿。
没睡多久,时遥甚至感觉到自己还没睡着,就被一阵“啪嗒啪叽”的声音吵了起来。
他愣了愣,突然想起来,鱼好像淹不死。
……
时遥钻进厨房,拎了把菜刀准备先把它头剁下来,鲤鱼在地上不停地蹦着,总感觉下一秒这条鱼的尾巴就会拍到他脸上。
最后以时遥一刀拍晕它结束战斗。
他用两根手指捏住鱼尾巴,把它拿起来放到了案板上,然后用菜刀在鱼身上剌开一道口子,把内脏和苦胆切下来扔了。
幸好他是医学生,曾经解剖过各种大大小小的鱼。
时遥真的没什么生活常识,唯一的乐趣就是用课本上的知识,解决一些生活中的问题。
虽然听起来很像卷子上会出的题目,但对他来说,确实挺有意思的。
毕竟他的生活实在是太枯燥了。
自从温槿走了以后,他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了学习。
时遥看着那条还在垂死挣扎的鱼,叹了口气。
年夜饭并不难做,炖半条鱼,然后炒个最简单的番茄炒蛋,闷一点白米饭,就够了。
反正是他自己吃,也没有人会说他做的难吃。
时遥凭借自己学过的知识,把调料往里哐哐一顿倒。
打开春晚,他有点期待地夹起一筷子鱼放进嘴里,然后立马吐了出来。
喝了整整一杯水来平复心情,他盯着那半条鱼愣神。
原来做饭这种事情这么难。
吃了几口就没什么兴趣了,时遥站起来离开饭桌,往沙发上一靠,看着电视里无聊透顶的春晚。
一个人是真的很孤独。
窗外不断响起烟花在空中炸开的声音,时遥从旁边捞起降噪耳机戴上,准备出门去点自己买的那一大箱烟花。
走到小区里的广场上,他搓了搓冰凉的掌心,往里吹了口气。
摸了摸兜子,他终于想起自己没有带打火机。
裤兜里只有当年他没收掉的,本来是温槿的打火机。
打火机是紫色的外壳,里面的液体还很多。
他搓起火苗,先暖了暖手。
然后莫名其妙地,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根烟,放在唇边吸了一口。
被烟味呛到嗓子,他咳嗽了几声,把烟拿远了点,吐出一口烟雾。
他从来没抽过烟,不知道今天脑子里哪张琴放错了地方,居然开始尝试这种之前在他印象里只有社会上的混混才会做的事儿了。
他蹲下身,用打火机点燃引信,跑到了离得远一些的地方,打开了手机录制。
烟花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在空中绽放,与一片耀眼的星光彻底融合,灼烧着这片昏暗的夜空。
暂停拍摄。
时遥点开微信,却不知道该把视频发给谁。
最后,他按进那个满是红色感叹号的聊天框,把视频传了过去。
还是和上面的消息带着一样的红色感叹号。
我看到了。
谢谢你。
温槿躲回楼体后面,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搓了两下。
真冷。
他都看到了,时遥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又踩灭,点燃烟花,录下视频,发给他。
哪怕被拉黑了被删掉了,他还是想给他分享。
你看,我还是站在这里的。
我相信你会回头的,所以我会一直等下去。
温槿眨了眨眼。
他并不是为了这样偷偷地看时遥一眼才专门来的这里。
之前一直由他带着的那个合唱团,正好在b市有场比赛,他作为指挥当然也被一起带来了。
其实他有拒绝的权利,但他也确实很想来看一眼。
知道时遥过的还好,就可以了。
就足够了。
他脚步停了一下,但最终没有回头地离开了。
明天比赛,他必须休息好,才能保证不会出什么差错。
温槿对着台下鞠躬,随后转过身去,抬起了手。
熟悉的前奏响起,他垂下眼,手上是标准的指挥动作,同时也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似乎只剩下了昨晚那个被一口烟呛到的人的身影。
四年过去。
马上就到他的二十四岁生日了。
又一场清创手术结束,时遥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手术室,轻轻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回诊室接着写病历去了。
外科医生是真的很累,写病历算得上是最清闲的事,他们总要面对身上某一块儿是血了糊叽的患者,和崩溃嚎叫的家属,时遥每天在科室待的感觉脑子都要炸了。
好巧不巧,他近两年排的还是夜班,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连轴转三天那都是常事。
猴子实习期结束后就回老家工作了,也差不多算断掉了联系。
只是在他轮班到急诊夜班的时候,在朦朦胧胧的睡意之中,偶尔会想起那个上大学时,在他最崩溃的时候,总会想办法逗他笑的人。
所以朋友的力量啊。
他很庆幸他最后还是如愿当了医生,每天被迫着和各行各业的人交流,不然以他这个低级的社交能力,估计只会彻底跟社会脱节。
时遥趴在桌子上,披着白大褂假寐。
急诊夜班真的不是给人上的,他每次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第二天上白班还会被同科室的医生们打趣,说时医生一天能睡二十五个小时。
然后他就会瞪那人一眼,继续趁着没有患者的空隙抓紧补眠。
猴子偶尔给他发信息吐槽,说现在自杀的人真多。
时遥坐起来,很认同地点点头,从转到急诊上班开始,他每天接诊的三个人里面有两个是自杀未遂。
不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是怎么了。
他转而又想起,学心理学的时候,老师提到的那些会导致自杀的因素。
长时间的□□、精神虐待。
比如校园欺凌和家暴。
他攥紧手机,想起了自己在很多年前谈的那次,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恋爱。
他的男朋友。
带着一身伤,跟他谈着一段痛苦的恋爱。
他……不想就这么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