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了。
但他还需要很长时间,需要很多很多钱。
曾经被因“色情”封掉的直播间重新开张,现在它再也不会被封停了。
时遥不必再为了直播白天逃课或是晚上熬夜,现在直播几乎算得上是他的事业,全天的空闲时间全部被它占满,他慢慢地在游戏分区里混的小有名气。
之前那些认识了温槿的粉丝们基本都因为他长期停播散了个七七八八,但也正合他的意,他并不想在任何一个地方听到有人问他,温槿去哪里了。
时遥托腮,看着游戏匹配的界面,缓缓呼了口气。
去找温槿的想法不是这几天才出现的。
他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学校里,以好学生的身份熬过了一整个高三,每天做那么多习题和笔记,甚至写完的练习册当废品都卖了好几块钱,做这些事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一年前,回到这座城市的那天晚上,他躺在小床上盯着天花板许下的愿望。
——只要我考上c大,就可以再见到他了。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他一定要和温槿上同一所大学,哪怕他真的已经不再喜欢自己,至少还能偶尔看到他的身影,这就够了。
时遥靠着游戏直播在小半个月里赚了不少钱,但他在买车票时,刻意跳过了返程票的页面。
他可以有退路,但一定不该现在就安排好。
出分那天,他坐在电脑前,没什么紧张的情绪,反而更多的是焦急。
时间为什么不能过的再快点呢。
634。
时遥盯着这个数字看了半晌,狠狠地把手里的笔砸在地上,它反弹起来,又重重地摔回去,笔杆裂开,墨水慢慢从中间渗出来。
但他没时间去管这些,他飞快地摁开手机,点进班级群,想看看曾经年一的分数。
这次,年一比他整整低了一道大题的得分。
时遥咬住下嘴唇,泪水毫无征兆地顺着眼角往下流。
高考比他的三模高了二十多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真的能考上c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甚至能上最好的专业。
那么,一切都尘埃落定。
在走之前,他把攒下的钱几乎全部打给了父母,现在他不欠他们什么,也不欠自己什么了。
他已经成年了。
他可以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承担造成的所有的后果,可以去做那只自由的雄鹰,不必再为了其他人的目光而委曲求全。
火车停靠,时遥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还早,他还来得及去拿订的那束玫瑰花,再把为了省地儿拆开的礼物重新包装好。
做完这一切,他有点紧张地往那栋楼走。
太久没回来了。
一年半。
他算着时间,不知不觉地上了楼,走到自家门口。
时遥看着旁边那扇熟悉的门,怔愣了很久。
被知识占满的脑子忽然又开始转动,他们之前的回忆在面前不断浮现。
——是我骗了你。
——那就祝你在世界的某个地方遇见更好的人。
可是怎么会有更好的人呢。
时遥眨了眨眼,压着心里的恐惧,慢慢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
他藏在身后的玫瑰花束正要递过去,却是一个女生探头出来看了看。
“你好?有什么事儿吗?”
时遥愣了愣:“你是……”
“我是这儿的住户啊,”女生看他拉着行李箱,也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你是旁边那户吗,没见过你诶。”
“嗯,一直没时间回来住,”时遥点了点头,“之前……这里是不是住了一个男生?”
“哦,你说他啊,他们早搬走啦,”女生伸手点了点嘴唇,想了想,“他还蛮帅的……我都忘了留联系方式,你认识他?”
“嗯。你知道他现在搬去哪儿了吗?”
时遥有些着急,没来得及问“他们”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但是他好像在酒吧做服务员。”女生说了酒吧的名字。
酒吧?做服务员?
时遥疑惑着点了点头,告诉了她自己的联系方式:“谢谢,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女生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再见”,就看到时遥已经推着行李箱着急地走了。
哎呀,这个男生也蛮帅的……
有点烦躁,时遥攥着手里的一大捧玫瑰花,随便找了个垃圾桶把它扔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有些难受。也许他日夜思念着的那个人,其实早就彻底把自己摘出了他的生活。
时遥打车到了酒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抿了抿唇,有点紧张,全身都在冒冷汗。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进酒吧这种场所,在他的印象里,这种地方都很混乱,而且里面的人总是暧昧不清的。
前台看了他的身份证,点了点头,让他随便找位置坐。
时遥没说话,拉着行李箱随便找了个双人桌坐下来。
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温槿,更不知道温槿还愿不愿意见他,毕竟他离开了那么久,一句话也没留下。
他漫无目的地在昏暗又炫彩的灯光下寻找一道熟悉的身影。
“您好,您的酒。”
闻声,时遥猛地抬头。
那一刹那,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或者是出现了幻觉。
但是并没有,声音是真实的,五官也是。
温槿比高中的时候还要瘦,面部几乎瘦到脱相,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的酒杯里的液体摇晃了一下,平静的液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他怔住了,很长时间,连一句话也没能说得出来。
温槿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有点心不在焉,刚刚调酒的时候已经洒了一杯,这杯绝对不能再撒了,不然会被老板娘扣工资。
于是他把高脚杯摆在时遥面前,说了句“请您慢用”就抬脚准备走。
时遥迅速站起身,拽住了他的胳膊。
动作的幅度太大,带着桌布一起掀了起来,酒杯“咔嚓”一声砸在地上,碎了,里面的酒液洒了一地。
温槿吃痛,吸了口气。
时遥这才反应过来拽的是他的右手,于是又换了只手拽着他,生怕紧紧拉着的人落荒而逃。
“松开。”温槿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低头盯着碎掉的酒杯看,那只酒杯的碎片几乎要被他的目光灼烧出一个洞来。
“我不会再松开你了,”时遥低垂着头,同样的也不敢看他,“对不起。”
沉默笼罩着两个人。
“你……”时遥艰难开口,“还在生气吗?”
“没有。”
早就不气了。
在他看到那张纸条上写的“我还喜欢你”开始,就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
再说生气又有什么用呢?他以为这个人再也不会来找他了。
“那坐一会吧。别着急走。”他的语气很焦急,语速飞快,温槿差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于是他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了:“嗯。”
时遥看着他,目光里有千万句话想说,但最后只问出一句“过得还好吗”。
温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其实过得很糟糕。
他当年退学,是因为病情加重,不得已才做出的选择。
其实一切都在变好,人渣也慢慢变得正常,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于是人渣选择了离开他,走的很彻底,除了一把家里的钥匙,和一张写着他名字的银行卡,其他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那是他的父亲,最后一次保护他。
离开他。
但这些,他并不打算跟时遥说。
他不知道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陌生人?许久未见的朋友?还是……男朋友?
温槿使劲摇了摇头。
他们已经分手了,在十七岁的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时遥有点走神:“怎么了?”
“没什么。你呢,过得怎么样?”
“还行吧,”时遥叹口气,“学习了一整年,都不太会好好生活了。”
温槿一愣,对啊,是高三了。
他今年该高考的。
“你……考得怎么样?”温槿问他。
“应该能考上。”
温槿挑挑眉。
“c大,我应该能上,”时遥看着他,“你呢?”
“没念了。”
时遥的呼吸一窒:“什么?”
“没有再念书了,你走之后我就退学了。”他说。
时遥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变成了一片空洞的黑色,酒吧的嘈杂声都被阻隔在外,他想伸手抓住些什么,却被莫名其妙的情绪笼罩周身,连眨眼都无法做到。
他……刚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