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和舅妈吵架了?”
夏晚晚不太相信何斌和丁慧能吵得起来。
何斌是一个性格温和的男人,平时和谁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在家里对丁慧更是百依百顺,两人最多就拌拌嘴。
她真想象不出来两人会因为什么吵得这么凶。
“吵了,而且闹得动静还不小呢,”何扬压低了声音,对夏晚晚小声道,“好像是因为,我爸的白月光回来了。”
夏晚晚:“啊?”
何扬这孩子心大,一副吃到大瓜的语气,绘声绘色地描述:“前几天我爸陪我妈去医院产检,然后在医院碰见了他的白月光,回家之后我妈就开始跟我爸闹起来了,说我爸跟前妻聊得难舍难分怎么样的,还要把孩子打了。”
看着何扬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父母爱恨情仇的夏晚晚:“……”
弟弟,那你是爸妈啊,他们在闹离婚,你一脸兴奋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何扬八卦地问道:“我爸竟然离过婚诶,我以为我妈是他初恋呢,姐你知道这事吗?”
夏晚晚摇摇头。
“行吧,你先收拾东西,我回屋写作业了,我明天和我妈回姥姥家待几天,她这几天正在气头上,冷静冷静就好了,”何扬走出卧室关门前,趴在门上嘱咐,“姐,这事我就跟你说了,你别告诉别人奥。”
夏晚晚比了个“OK”的手势。
何扬出去关上门后,夏晚晚无心叠衣服,呆呆地坐着。
在她的印象里,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她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夏天何斌带她出去买东西遇见了一个穿碎花裙的漂亮阿姨。
何斌定定地站着,手里的东西“哐”的一声全都掉在了地上。
阿姨的手里牵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在看见他们之后,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带着女孩开车走了。
那是夏晚晚第一次见何斌红了眼眶。
不过时间太久,她真的记不清了,也不知道那个阿姨到底是不是何斌所谓的“白月光”前妻。
毕竟,夏晚晚之前听妈妈何晚说过,舅舅年轻的时候看着老实,因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好像谈过……挺多女朋友的。
夏晚晚早上醒来,丁慧已经带着何扬走了。
她出卧室洗漱,瞧见餐桌摆着一口未动的早餐。
何斌一个人扎着围裙在厨房里叮咣炒勺,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夏晚晚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舅舅,您回来了。”
“你醒了?”何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鸡蛋柿子面,声音微哑,“早上刚回来的,昨天单位加班忙,桌子上的早餐凉了,我给你煮了碗面,你洗漱完吃吧。”
何斌看起来好像一夜未眠,眼睛上的黑眼圈很明显,甚至垂下了眼袋。
“谢谢舅舅。”
夏晚晚流着困倦的泪水进洗漱间,对着镜子刷牙。
镜面反射出何斌佝偻着拖地的背影。
他拖两下地,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用过早饭,夏晚晚换上了一套鹅黄色的连衣裙,她背起米色的双肩包站在玄关处换鞋:“舅舅,我今天要去双宁看我奶奶,大概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一直看着电视发呆的何斌听见夏晚晚的声音,木木地转头:“你一个人可以吗?我陪你一起吧。”
“不用舅舅,我来回坐高铁,很快的,”夏晚晚系好鞋带,她推开门,犹片刻,转头轻声道,“舅舅,舅妈带着何扬回丁姥姥家了,要不,您去看看他们吧?”
何斌已经关掉电视走过来,他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挂在臂弯处,刻意避开这个话题:“我送你去高铁站。”
夏晚晚闭上嘴,没有再说话。
高铁飞速行驶,几十分钟一闪而过。
夏晚晚凭着记忆找到肖英住的精神疗养院。
疗养院里环境清新,种着各种各样养眼的绿植,病人们在医院工作人员的陪护下三三两两地坐在户外的长椅上晒太阳聊天,过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小时光。
工作人员看出来夏晚晚还是个孩子,怕她迷路,细心地带着她去找到肖英。
“肖阿姨,您孙女来看您了。”
满头白发的肖英正坐在大树下的木凳上晒太阳,闻声睁开眼,眼里满是茫然。
“这呢,”工作人员笑了笑,把空间留给祖孙二人,“您和孙女叙叙旧,我去忙了。”
夏晚晚初三忙于学业,一年多没未见肖英,看见她的白发几乎爬满了整个头发,眼眶发酸,她蹲下身,握着肖英满是褶皱的手,眼眶红红:“奶奶。”
肖英褶皱呆滞的脸色浮现出笑容,她拍拍夏晚晚的头:“傻姑娘,你叫我什么呢,我是你婆婆啊,你怎么叫我奶奶呢,差辈分了这不?”
夏晚晚的心一沉。
奶奶这是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了。
“晚啊,咱们娘俩好像挺久没见了,你和志远打算回南风镇发展了?”肖英另一只手覆在了夏晚晚的手上,“回来好啊,咱这小镇山清水秀的,养人,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好。”
夏晚晚抬起头看着奶奶,泪眼婆娑,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肖英一下下拍着夏晚晚的手,满眼慈爱地打量着她,蓦地变了脸,甩开夏晚晚的手站起来:“不行,不能回来,过几年有地震,房子都塌了,你和志远要是出了意外,孩子怎么办呐,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回来……”
肖英起身起得有些猛,身体晃悠了一下,幸好夏晚晚反应快扶住了她。
夏晚晚扶着奶奶的胳膊,泪水夺眶而出:“奶奶……”
肖英眼冒金星,头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慢慢睁开眼,盯着夏晚晚,嗓音苍凉道:“别哭啊,何晚啊,听妈话,千万别回南风镇,你们不要为了照顾我回到镇里,别因为妈把你们一辈子都毁了。”
风吹动着肖英头上花白的头发,夏晚晚紧紧咬着唇,哭的泣不成声。
“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就不好了,”肖英用手擦去夏晚晚脸上的泪珠,把她额前的碎发掖到耳后,“我一个人在疗养院待的很好,你和志远别惦记,好好顾好你们的小家。把孩子养大,千万别让孩子小小年纪就一个人长大。”
临走之前,肖英还一直把她当成何晚。
夏晚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疗养院的。
父母的过世是奶奶这辈子都没法过去的心魔。
在肖英的潜意识里,她始终认为,当初是她提的建议让何晚和夏志远回南风镇生活,如果不是她,儿子和儿媳妇一家三口应该快快乐乐地在双宁生活,不会因为那场地震丧失生命。
更不会让孙女那么小的年纪就失去了亲生父母,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繁华的街道两边商店林立,路旁铺散着金黄色的落叶,道路中央车水马龙,呼啸而过的鸣笛声不绝于耳。
中秋假期火车和高铁票一票难求,夏晚晚回程只买到了晚上的高铁票,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中,夏晚晚走到了一家大商店的对面,被一个买动物气球的小摊吸引了。
卖气球的阿姨带着红色鸭舌帽的阿姨,她身边放着一辆摩托车,动物气球全挂在摩托车的把手上,四周围着一群小朋友和家长。
她记得小时候何晚和夏志远带她来双宁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施工地。
夏志远单手抱着她,指着那片空地对她讲:“过段日子这里会有一栋特别高的商店建起来,商店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到时候爸爸给你买。”
夏晚晚拍着小手,稚声稚气道:“我要买气球!粉色的,挂在房间里!”
可是后来,双宁最大的商场建起来了,爸爸妈妈却不在了。
夏晚晚走到挂着气球的摩托车跟前,等小朋友们都买完了,她买了两个粉兔气球。
她左手牵着气球的绳子,右手用手机对着天空和气球正拍照,从小路跑出一个穿着粉色背带裤小娃娃,看着远去的挂着气球的摩托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夏晚晚在一旁看得有点于心不忍,走过去俯身问她:“你怎么啦,是找不到家人了吗?”
小娃娃眼睛都哭红了,边抹眼泪边啜泣道:“气球走了……呜呜呜呜……刚才没来得及买,现在也买不到了呜呜呜呜呜呜……”
夏晚晚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两个气球,递过去一个,柔声哄道:“正好,我买了两个,送你一个好不好?”
小娃娃水灵灵的眼睛里闪烁着光,接过气球奶声奶气道:“谢谢姐姐,但是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我让我家里人给你钱,他们马上就过来啦!”
夏晚晚笑着摸摸小丫头马尾辫上扎的蝴蝶结:“不用了,你在这等你家人别乱跑,我先走啦。”
“不行不行,姐姐你再等等,……”小娃娃晃着小脑袋,忽然踮起脚尖摆着手喊,“表哥,我在这里!”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吗?”
夏晚晚紧绷着身子,寻声回头看过去。
林慕白左手拿着手机跑到了她身后,似乎很着急,此时他还有些微喘,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