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一场雨,空气像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湿漉漉的。
一辆黑色SUV停在路边,不远处是一家酒吧。
片刻,车门打开,下来一个气质极出挑的男人。
此人一身黑的打扮,身材修长挺拔,气质沉静内敛,五官优越,俊极,雅极。只是那一双浅茶色的眸子中情绪极淡,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冷。
他下了车,顿了片刻,抬腿朝酒吧走去。空气又热又潮,短短几步路,身上黑衬衫薄薄一层衣料已泛起了淡淡湿意,贴着肌肤,勾勒出几道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推门进去,酒吧里扑面而来,是另一种黏腻与潮湿。
灯光斑驳昏暗,音乐喧嚣起伏。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香水味,红男绿女,个个穿着清凉,在舞池中肆意热舞,神情和里面的光线一样,空洞又迷离。
甫一进去,他微不可查蹙了蹙眉,对这样的场合显然不是很喜欢。似乎在找人,他抬眸淡淡扫视一圈,继续往里面走。
正当时,行至拐弯处,眼前蓦地一道黑影闪过,一个满身酒气的女人猝不及防斜歪歪扑过来,直直撞到了他怀里。
那女人身着一黑色贴身长裙,头发很长,乌黑顺直,撞过来的同时,另一只手还死死拽着一个男侍应生的领带不撒手,声音黏黏糊糊,像低声唤着一个什么名字。
侍应生年纪不大,被她扯着领带,尴尬之余有些恼火,“小姐,您真的认错人了……”
那个跟侍应生拉拉扯扯的女人从他胸口处微微抬头,映入眼帘,是一张已经花了的化着大浓妆的脸。
那女人眼神迷离,泛着浓浓醉意,眼神几乎没有焦距,“认错?”
一旁的男侍应生试图将自己的领带从她手中取出,表情有些无奈,“不好意思,您真的认错人了。”
女人仍然盯着那个男侍应生,却是突然安静了不少,那双迷离的眼睛里冷不防渗出些异样的痛苦,眼泪像珠子,就那么有些突兀地流了下来。
眼睛上深色的眼影被泪水晕开,又混着眼泪从脸颊上落下来,那张涂得像鬼一样苍白的脸彼时更是狼狈了几分。
这出拉拉扯扯的戏码,他实在没什么兴趣,虚虚推开女人,正欲移步离开,偶一低头,却见胸口处方才被女人脸贴过来的地方,多了一个巴掌大的粉底印。
他盯着胸口处的印记,眉微不可查又蹙了一下。
……
“李逍!”
“终于来了啊,约你出来一次真是不容易。”
终于进到包间,约他的人早已侯在里面了。
李逍走进来,在二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极淡地笑了下。
对面的发小倒了杯酒给他,目光无意中瞥见他胸口的位置,表情突然有点暧昧,“你胸口上那是什么?”
李逍接过酒杯,“被一个酒鬼撞了下。”
发小哈哈大笑起来,语气却似惋惜,“可惜了,还以为刚回国就有艳遇了呢。”
李逍从桌上拿了湿巾去擦衬衫上的粉底印子,冷白修长的手指捏着纸巾在黑色布料上轻轻擦拭,却是越擦越狼狈,非但没有清理掉,反倒大有晕开的趋势。
对面的发小见状又是忍不住一乐,“你这刚回来就沾了一身脂粉,说不定是个好兆头,说明你这桃花终于快旺起来了。”
李逍收起纸巾,“胡言乱语。”
“接下来怎么打算的?还走么?”另一发小问。
“进公司工作。”李逍说。
“那太好了,以后哥儿几个能常见面了。盛泽出差了,过两天等他回来了大家伙儿聚聚。”
“没错,必须聚聚,盛泽结婚的时候你都没来,到时候让这位已婚人士来的时候带上家属。都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娶个老婆藏着掖着,还玩上金屋藏娇那一套了。”
李逍闻言看过来,“他结婚的时候你们没去吗?”
“去了呀,就婚礼上见过那一面啊,印象里是个大美人,但早不记得长什么样了。你说结婚那么大的事儿,这小子当时硬是连条朋友圈都没发过。”
“谁说不是呢,一点预兆没有突然说结婚了,从通知我们到办婚礼只用了不到一个月。”
“正好你回来了,这次聚会让他带老婆一起来,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天仙儿这么不敢给人看。”
李逍极淡地笑了下,没说话。
……
翌日清晨,沈鲜鲜从床上醒来,头疼欲裂。
柳筝楠正在坐在床边打电话,见她醒来,松了口气,却马上递了一个兴师问罪的眼神过去。
沈鲜鲜没什么反应,愣愣躺在床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木然而空洞,没有半分神采。
柳筝楠挂了电话,正欲说道两句,便听床上的人突然道:“昨天是江驰生日。”
本已到嘴边的话突然卡了壳,柳筝楠盯着床上略显憔悴的人,半晌,只轻声道:“我知道。”
柳筝楠叹了口气,“鲜鲜,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可千万别让盛泽听到,影响夫妻感情。”
沈鲜鲜抿唇,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不会的,我跟盛泽……”
柳筝楠看过来,“你跟盛泽怎么了?”
“没什么,”沈鲜鲜从床上坐起来,朝柳筝楠勉强笑了下,“我没事儿,医院不是打电话了吗,你去上班吧。”
柳筝楠看了眼时间,确实得走了,但仍是不放心,临走又忍不住嘱咐一番,“有什么事情我不在的话,找盛泽,他是你丈夫,这是他应该做的。”
“好了,我知道了,”沈鲜鲜有点无奈,“你去上班吧,我去洗个澡。”
送走了柳筝楠,沈鲜鲜又软绵绵躺了回去。
发了会儿呆,终于下了床,顶着一张素白的脸进了浴室。
沈鲜鲜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沙发上多了一人。
来人一身笔挺西装,剑眉星目,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彼时正斜歪歪半躺在那里,散漫随意的作风跟那身过分规矩的装扮有些不搭。
正是她那位假斯文真败类的丈夫。
沈鲜鲜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你怎么来了?”
沙发上的人听见动静,慢条斯理坐直了身体,开门见山:“我有个朋友回国,明天晚上给他接风,你也过来。”
“替我推了。”沈鲜鲜说。
“推不了。”那人道,“这几个都我发小,从小玩到大的。”
“那让你那小女朋友去,”沈鲜鲜说,“反正就婚礼上见过一次,你那些朋友也记不得我长什么样子。”
那人蹙眉,脸色冷了几分,“成,那下月月初你姑妈生日你也替我推了吧。”
沈鲜鲜愣了下,也有点火了,“能这么类比吗?见长辈天经地义,可没约定还得替对方应付朋友,那是另外的价钱。”
“另外的价钱是多少钱?”
沈鲜鲜一噎,狮子大开口,“十万。”
对面的人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闻言似乎笑了下,意味不明。
笑什么笑?沈鲜鲜不耐烦,正欲赶人,便见那人先一步起了身,“明天晚上七点,我回家接你。”
人晃晃悠悠走远,合了门,下一瞬,手机响了一下,一条收款的短信跳了进来。
“……”
她跟盛泽是假的。
这件事只有她跟盛泽知道,连柳筝楠她也没说。
盛家老爷子跟她爸是拜把子的兄弟,她爸妈出事儿后,她虽然一直跟着姑姑一家生活,盛泽爸爸却也是一直对她关照有加。
盛家男丁兴旺,婚生子私生子都算上,儿子一大堆,却独独谁也没给老爷子生个女儿,盛泽爸于是便把对女儿的一部分情感投射到了她身上,甚至一度半开玩笑跟他的那些儿子们暗示,谁娶了她,谁就是盛氏下一任继承人。
沈鲜鲜心里清楚,情分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的背后还有一个沈记。
如果没有这一层身份,盛泽爸爸就是再看重她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暗示。
盛泽在盛家的处境有些微妙,他妈是原配,但并不得宠。不得宠还没手腕,反倒是外面的小三小四们混得风生水起,连带着她们的孩子都比盛泽嚣张。
好在盛泽妈没长的心眼,都长在了盛泽身上。虽然心底里恨透了父亲和这帮私生子,但要叫他将盛家这份家业拱手让人,却是没那个可能的。
为了这份家业,也为了在夺权的时候多几分筹码,盛泽暗暗找了她,跟她谈合作,提出了假结婚的方案。
彼时沈鲜鲜正疲于应付姑妈给她安排的相亲局们,推不掉也烦得很,脑袋一热便答应了盛泽的合作。
双方签了协议,办了婚礼,在人前尽职尽责扮演一对恩爱夫妻。
背地里……背地里不熟,互不干涉。
盛泽在外面谈他的恋爱,她则在家抱着回忆怀念真爱。
不得不说,“结婚”之后果然清静下来,至少那些烦人的相亲局是再也不用应付了。
除了隔三差五的像今天这样的状况,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生活她还算满意。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既然收了人家的转账,纵使再心烦,次日盛泽过来接人的时候,沈鲜鲜也已将自己收拾得端庄得体,安安静静地跟着他上了车。
吃饭的地方是一个高档的茶餐厅,沈鲜鲜跟着盛泽进去的时候,包间里已坐了三个人。
沈鲜鲜当日走的是大家闺秀的路线,彼时身着一袭中式黑色长裙,乌黑顺直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肤若凝脂,眉若墨染,一双漂亮的杏仁眼熠熠生辉。白皙的脸蛋上画了一点淡妆,恰到好处,温婉端庄。
本来就是明艳大美人那一挂的,当下稍作打扮,更是出挑得轻而易举。
盛泽引着她走过去,朝那三人中的其中两个抬了抬下巴,轻笑道,“不是想见我这位老婆么?认识一下吧。”
一边说着,指了指右边双人沙发上的两人,“这两个,周谦,赵知延。婚礼上都有来,你见过。”
两个人闻言客气地冲她笑笑,赵知延稳重些,倒是周谦半开玩笑似的,当着盛泽的面儿喊了她一声嫂子。
沈鲜鲜冲二人点了点头,笑得温婉,“好久不见。”
沈鲜鲜正不遗余力卖弄端庄,突然感应到一道异样的视线。
讷讷抬头,正对上对面单人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眼前男人也是一身黑的打扮,西装裤搭配一件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衫,身材修长挺拔,气质沉静内敛。即便不看脸,单单往那一站,任谁看一眼,便知此人非池中之物。
身段气质出众如斯,一张脸更是锦上添花。眉眼深邃,五官优越,相貌是浓墨重彩的帅,气质却是另一个极端——他的表情极淡,近乎冷漠,身上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感。
沈鲜鲜瞧着这位冷冷冰冰气质出挑的人物,微微一怔,盛泽还有这么冰清玉洁的朋友?
沈鲜鲜盯着他,下意识就想到了柳筝楠,如果人品可行的话,可以考虑把他介绍给柳筝楠……
沈鲜鲜打量他的时候,那人也正盯着她,似乎有点发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沈鲜鲜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