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发现?”沈淮之慢悠悠地给她递了杯茶,打量着她身上的衣着,轻笑道,“看来你适应得不错。”
“少来。”刘槿熙瞪了他一眼,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我这般辛苦,你竟然在享乐,好宽敞华丽的马车。”
“有何发现?”沈淮之收回她手中的茶杯,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凌厉,“三日之期,你可别忘了。”
“你可带了那三张眼睛的画作?”刘槿熙喃喃自语道,“让我确认一番。”
“自然。”他抽出放在软垫下的木箱,从里面拿出了三张画像递给她,“我让周康周回两人找人抄写了一番卷宗,不过你放心,这三张画像可是偷偷带出来的。”他似乎有些得意,可见刘槿熙神情严肃并未接话,便也将注意集中到她手上的画像上。
“确实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昨夜我正要睡觉,却在床帘下看到一双眼睛,后来才发现是吴南希在盯着我看。”
“你住在了王越香的位置?”
“正是。”
“所以呢?”手指不受控制地把玩腰间的白玉。
“也许不经意的恶意可以害死一个人。”
“这么说来,你怀疑王越香之死与她有关?”
刘槿熙点头道:“且今日之事更加证实我心中所想。”说罢,她便如实地将下午在悠扬阁中发生的事以及与孙陶的谈话都告诉了沈淮之。
“说来确实有动机。”他眼珠一转,低声问道,“办案可不能讲究主观臆测,你可有证据?”
刘槿熙摇头道:“这正是我想与你说的,我在教坊中并未见道有关王越香的东西,包括被褥等用品,之前在县衙也未曾在遗物中见到,你可否派人去找一找这些东西到底落在了何处?”
“好。”
“这三张画我先收着,时候不早,我得赶着人群混进去。”她说完便站起身欲要离去。
“且慢。”
刘槿熙回头却见沈淮之盯着她,又坏笑着打趣他道:“舍不得我?”
“少来,我只是不想因自己的公事背负条人命。”沈淮之白了她一眼,将一狭长短小的竹筒塞入她手中:“此物你拿着,遇到危险时以此为信,我的人必然会救你。”
“放心好了,我必然得活着回来,不然怎么娶你。”刘槿熙嬉笑地将竹筒与画像藏于袖中,转身便跳下马车。
“去县衙。”
“是。”
此时离击鼓声还早,本想着趁着她们未归先将袖中的东西藏好,奈何却透过窗纸看见里面的人影嬉闹,她只好转身离开,打算晚些时候再回去,等那时熄灭了烛灯,也不容易叫人看见。
“佳南。”身后突然有人叫住她,转头一看,只见孙陶朝着她小跑过来,鬼鬼祟祟地将她拉到悠扬阁檐下的阴影之中。
“什么事?”她直视着孙陶的眼睛,突然一阵咕咕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你没用晚膳?”
孙陶挣扎许久,咬着下唇低声道:“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何事?”心脏不自觉地颤动起来,她顿时绷紧神经,直觉告诉她一定与王越香有关。
“其实,越香确实有怪异的举动。”孙陶深吸了口气,双手情不自禁紧抓着衣袖,笔直地夹在躯体两侧,鼓足勇气道,“越香曾经和我说,说,与她同住的三人总是喜欢偷偷掀开床帘看她,她很是难受。后,后来与她们说了,也是,也是没有结果。”
“所以,她很讨厌她们吗?”
孙陶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轻轻地点点头。
只有亲身经历过那样的事,才能明白其中的感受,刘槿熙响起昨夜死盯着她的那双眼睛,便觉头皮发麻,莫非她是因此得了心魔?而后才跳河自尽的吗?
她忽的想起什么,又赶紧问道:“她可曾于她们有过冲突?”
孙陶微愣,回忆道:“似乎是有的,我那时常常听说她脾气很不好,总是爱对与她同住的三人乱发脾气,还砸了她们的发簪。”
“你可曾于她确认过这些事?”
孙陶摇头:“不曾,我那时见她神情怪异,不喜与人亲近,便认定是真的了,没有开口询问。”她说完连自己都愣住了,“难道,难道事情不是如此吗?我害了她!”
“别这样想。”刘槿熙叹了口气,安抚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那个,其实。”孙陶抬起头凝视着她的眼睛道,“你的琵琶弹得极好,我想明年春天的宫妓你是可以选上的,只是我瞧你平日里似乎没什么发饰,这参选的人每人都得自己准备这些,而后挑个空闲打扮一番去寻画师画小像。”
“多谢提醒。”难得遇上这样一个为人着想的好姑娘,刘槿熙想了想,还是没能将嘴里调查此案之事告诉她,她不敢赌,赌她不是第二个吴南希。
推开厢房的门,屋内的嬉闹声顿时消失,聚在一起的三人各自坐回自己的位置在忙些什么,刘槿熙爬上床榻,拉上床帘,继而听见击鼓声,烛灯随即都熄灭了。
她背过身小心翼翼地将袖中藏着的画像拿出,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决定将画像带在身上最为安全。
次日鼓声响起之时,她并未起身,而是等待着其余三人差不多收拾完毕才从床上走下。
眼见三人的身影走远,她赶忙轻合上门,锁好,翻查屋子里的每个角落,木柜及桌上全是衣物以及胭脂水粉,并未见任何异常。
外边突然传来声叫喊,将她吓了一跳,赶忙合上打开的抽屉却不慎将桌上放着的首饰盒碰掉,她下意识朝着窗纸看去,原来是两个起晚的姑娘着急王公厨赶。
刘槿熙这才松了口气,蹲在地上将散落的首饰捡起。
其中有一支金钗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将金钗放于手中,只见钗子的中央刻着三个小字“王越香”。
这是,王越香的?!她猛地想起王越香为选宫妓时做的小像,难怪觉得熟悉,原来在小像上见过。
这金钗确是金所制,吴南希怎会有这个东西?这金钗看着这样新得发亮,看来没带过几次,想必是珍视之物,怎会拱手给人,剩下的可能,便是吴南希杀了王越香又抢了她的财物,或是得知王越香死后偷偷将这支金钗据为己有。
来不及思考,刘槿熙迅速将金钗放回原处,把首饰盒摆回原位。
好在及时赶到悠扬阁,她寻了个空位坐下,这才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无心听讲,脑海中全是那支金钗和那三双眼睛。
午时,屋外突然下起大雨,狂风大作,姑娘们与带了油纸伞的成群结队地从公厨往厢房的方向走。
“佳南,我们一起走吧。”
回过头去,只见吴南希撑着油纸伞站在她跟前,她正想拒绝,可却瞧见走来的孙陶撑着伞与他人一同离开了。罢了,总比被困在此地好,她斟酌片刻便答应下来。
辛羽和汤静花撑着一把伞走在她们后边。
突然身后似乎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头角差点碰到石块,好在她及时伸手护住脑袋。
身上的衣物被雨水浸湿,膝盖又疼又辣,她艰难地想要站起身与人理论,身边突然跑来一个人将她扶起。
“你没事吧?!”吴南希挽着她的胳膊扶起她,低垂着目光扫视她道,“好端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好在没伤到脸,不然该如何是好?”
身旁的目光全被引了过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计,心中担忧着袖中被浸湿的画像,却不能拿出,得快点回去拿出来才行,她故作可怜道:“无事,回去沐浴完便好,南希,,你可要扶好我了,不然可是你的责任哦。”
吴南希似是没料到她这般好脾气,担忧的神色僵硬地挂在脸上,做戏做全套,她只得咬着牙忍受着她身上的泥泞沾染到自己的裙摆。
刘槿熙回了屋里便赶紧找了替换的干净的衣物,撑着油纸伞便朝着温室赶,此时的温室里空无一人,她迅速将门上锁,端着木桶打了桶水,将藏于袖中的物品拿出。
画像被水浸湿,显现出模模糊糊叠在一起的两张眼睛,她顿时愣住,握着画像的指尖忍不住颤抖,径直从底下将画像的空白处撕了一半。
这竟然是两张画纸黏在一起!
画像剥离分开后,两双眼睛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且少了重叠的阴影,眼睛的主人轻易便能辨认而出。
她用同样的方法撕开另外两张,这三双眼睛的主人果然属于那三人。
原来,人人口中的心魔,竟然是被受视奸后的痛苦。
可这并不能算她们杀人的证据,且王越香身上并无与人打斗的痕迹,看来那支金钗便是关键之处了。
刘槿熙拿着水瓢舀水冲洗干净身子,换上干净的衣物后便收拾好往厢房走。
厢房里的人都去悠扬阁练习,好在她出来时遇到孙陶,嘱咐孙陶帮自己和关四娘告了假。堆积的衣物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想了想,便将衣物全都丢入水池之中,希望能冲洗干净。
水流的冲刷并不能洗去泥泞沾染的污渍,她毫无办法,只好暂时将衣物又放回了自己的木桶中。好在还有一套换洗的衣物,应该能撑到离开那日。
水喷到她手臂上的伤口,直让她疼得皱眉不止,狭长的伤口在白皙的手臂上显得触目惊心,她叹了口气,感慨着自己命运多舛,不过又庆幸没伤到头角,也多亏此事,不然她还不能发现画像中隐藏的秘密。正好借此机会出去看大夫,且想办法将消息递给沈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