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言出必行,上午刚跟何零露提完工作的事,下午就把社区服务中心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给何零露发了过来。
何零露连忙跟人联系,第二天大早就去报到。
王秀给她找的这处社区服务中心虽说是在经开区,全市新兴产业聚集区,但因为地点很偏,接近城市边缘,一脚踏进来就像是走进了大农村。
居民自建的小楼参差不齐,跟嘴里歪七扭八的牙似的,排布在青石板路的两边。
临街的铺子多是卖肉卖菜的,大爷大妈搬个瘸腿的椅子坐外面聊天,有人过来就聊上几句,再给个塑料袋子随人自己挑挑拣拣。
看起来稍微高级点儿的就是拐角的移动联通充值网点,何零露路过的时候向里面问了问路,正忙着嗑瓜子的女店员先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再随手一指。
何零露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一边有个门洞,左边牌子写着贾庄社区服务中心,右边则是贾庄派出所。
这边从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进到院子里却别有洞天。
周围一圈都是样式很新的办公楼,中间开阔的空地被划成两块区域,一边是按着单双杠篮球架的健身区,一边则是画着格子的停车场。
何零露随便一扫,停车场里宝马奔驰都有,其中一辆霸气大G更是夺人眼球。
外面道路那么狭小,也不知道这车怎么就能开进来的。何零露潜意识里稍稍讶异了一下,但也就一下,转而就把注意力集中去了一会的碰面上。
服务中心这边的主任就跟她之前想象得差不多,是个有点年纪的微胖大叔,说话不算过分亲切也不过分威严。
向她问了点专业跟学习情况后,转而就说起了他们这边的困窘,工作繁忙、人手短缺、薪酬一般云云……
等何零露再三强调确实想留下后,他喊了一位姓钱的大姐过来,让她领着何零露到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钱大姐一看就是那种身经百战的社工模样,身材敦实,笑容和善,说起话来呱呱呱的:“小姑娘也长得太漂亮了,电影明星一样,今年多大年纪了?”
何零露不太好意思:“27了。”
钱大姐疑惑:“27?你不是本科生?是研究生?”
何零露解释:“本科的,因为之前有点事,休学过几年,所以年纪比较大一点。”
“我就说嘛,年龄和学历对不上,还以为领错人了。”钱大姐笑眯眯:“27岁了,要抓抓紧了,有没谈朋友啊?”
“……”何零露:“还没有呢。”
“怎么会没有,你这么漂亮还没男同学追你?不可能吧!肯定是你小姑娘眼光太高,想要找个小帅哥是不是?”
何零露有点尴尬:“也不是。”
“那是什么呀?”钱大姐笑:“小姑娘别害羞,人之常情的事,你这个年纪正正好,青春靓丽,又没什么压力,谈谈恋爱多美好。”
钱大姐搂着她肩,很亲热地带她往前走:“我们这边跟派出所合署办公,别看条件是艰苦了点,好小伙子可是一抓一大把。你看上谁了就告诉我,大姐帮你牵红线。”
酷爱替人介绍对象大概是中年女人的共同爱好。
钱大姐虽然真诚又友善,浑身散发着亲和力,何零露却还是有些担忧,生怕路上有适龄男青年过来,画面就立刻切换成相亲现场。
还好基层事多,除了一楼窗口一直有人,中心工作人员基本都去走街串巷了,派出所那边也大都在外出警。
钱大姐只能指着办公室外的牌子跟何零露介绍,哪个是办理人事的,哪个是接待投诉的,哪边属于社区,哪边划分给了派出所。
一路相安无事,直到经过一段连廊,钱大姐突然“咦”了一声,向着正面走来的一人说:“小顾,你是刚回来,还是准备出去?”
何零露对“gu”这个音本能敏感,钱大姐话音没落,她就第一时间抬头向着人来的方向看过去。随即一怔。
十步开外,捧着文件的男人走得飞快,柔的风与金的光在他身上打着旋,完全用不着开口,整个人便已是难以忽略的风景。
何零露忽然为来时的那丝讶异找到原因。
另一边,顾炎在将视线扫到何零露时,脚步顿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向着钱大姐挥了挥手,语气寻常:“都不是,我拿点卷宗来看而已。”
“你也太认真了,过来几天就没见你歇下来过。”钱大姐一看就很喜欢顾炎,脸上笑得开了花:“东西都收拾好了吧,办公室打没打扫,用不用我去给你帮忙?”
“怎么能劳您大驾。”顾炎客套:“我没什么东西,一个人带个纸箱就过来了。办公室、办公用品什么的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各方面都不用我操心。”
“这是应该的,你是市里的领导,过来指导工作的,不做好后勤保障怎么能行!以后有什么困难也尽管提,所里给你解决不了的,我来解决!”
“您真是客气了,不存在什么指导工作,我就是来学习的。”
钱大姐发出一通杠铃似的笑声:“哎哟,小伙子怎么这么好,人又帅又有能力,关键还这么谦虚,以后哪个小姑娘嫁给你,不得幸福死啊?”
提起小姑娘,钱大姐终于记起了身边还有个人。
她一把搂过何零露,向着对面道:“都忘了给你们俩介绍了,这是我们中心新来的实习生,小何。小何,这是市局过来挂职的顾警官。”
过去几分钟里,一直致力于将自己隐藏起来的何零露终于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向着顾炎点点头:“你好。”
顾炎却不忙着回应,只是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目光虚浮地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一下,态度疏离又审慎。
这股注视太过有压迫感,一时间,何零露忍不住怀疑自己刚刚到底是向他打的招呼,还是说了什么罔顾伦常的暴论。
幸好顾炎并不打算难为她,向她稍一点头便及时略过,跟钱大姐打过招呼后就又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等看不见人影,钱大姐这才跟何零露重又嘀咕起来:“刚刚过去那个怎么样,是不是看了就想嫁的类型?”
何零露当即提防,生怕一旦认可就被钱大姐强制点鸳鸯了,将话说得很有余地:“还好吧,不过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款。”
“小丫头眼光果然高啊,这都不喜欢。”钱大姐喜不自禁:“不过就是你喜欢我也不给你介绍,我已经想好撮合他跟我侄女儿了!”
何零露:“……”
打扰了。
虽说是报到,何零露看大伙忙得转不开身,压根不好意思先走,跟着大家打仗似的东转到西来,西转到东,等四周渐渐冷清下来,日已西沉。
同事们归心似箭,一个接一个地离开,等何零露把办公室简单打扫完出来,却发觉整栋楼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她麻利地把门关好,上锁,确认过安全,这才踩着砖格往外走。
院子里的路灯已经一盏盏点亮,橘色浓郁的灯光配合着初夏夜晚的暑气,让人更觉得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闷热。
天气不好,健身器材那边一个人影都没有,停车场上也只停了辆大G……何零露顿时停住,脚底像生根一样。
大G?
何零露再一看,更是意外,大G侧面还蹲着个人呢。
几步远,顾炎举着手机照向车轮,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她连忙屏气凝神,放轻脚步,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开。可惜还没迈开几步,顾炎声音鬼魅般传了过来。
“你给我过来。”声音是不容拒绝的干脆。
何零露当即站住,缓慢转身,还抱着一丝幻想地问道:“你喊我?”
顾炎仍旧蹲着,头一歪,丢过来一个关爱傻子的眼神:“不是,我喊你屁股后头那个没头的女鬼。”
“……”没办法拒绝,何零露只好乖乖走过去,两个人跟一对蹲炕上的东北老乡似的,齐齐扎在冒着热气的车子旁边。
顾炎把手机塞到她手上,说完“帮我拿着”,向着车子再走近几步,边用力按着轮胎边观察情况。
何零露帮他照亮视野,在看他反复捣鼓了一阵后,终于忍不住问:“你的车怎么了?”
顾炎:“应该是胎坏了,在漏气。”
“啊?”何零露:“那怎么办,换个备胎?”
顾炎摇头:“这就是备胎。”
何零露:“……”
跟顾炎并肩往外走的时候,何零露还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这家伙以前是个多细心的人啊,怎么现在跟她一样粗心大意起来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骂她马大哈,因为对她极度不放心,每天上学前都要由他先检查过一遍她书包,确认无误后才放她出行。
何零露十岁拥有了人生第一架脚踏车后,其实一直都有骑车上下学。直到某天出门忘锁永失所爱,这才赖上了顾炎的车后座。
顾炎特别不乐意,每次费力爬坡时总爱翻旧账,还喜欢发散思维地问她:“你这么糊涂,哪天要是把我弄丢了怎么办?”
“那我就跟小时候一样在原地等你呗。”何零露那时候满不在意:“我虽然找不到你,但你可以回去找我呀。”
……
言犹在耳,故事却已翻过好几页。何零露知道自己其实没必要,但还是莫名因为过去那些话觉得有点抱歉。
她带点小心地瞄了一眼身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声音不大地问:“那你一会儿准备怎么回去?这边有点偏,挺难打车的,公交也早就停了。”
顾炎脸上没什么表情,问:“你怎么来的?”
“我看这边交通不方便,又怕迟到,就借了同学的电动车过来。”何零露想了想:“你要是没法走,我可以把车借你,我一会儿自己找个共享单车。”
话听起来很漂亮,其实也就是客套下,何零露开口前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一来电动车不大,女生刚好男生嫌小,他个开大G的肯定不愿纾尊,二来重逢以来,他总是刻意跟她保持距离,戒备两个字长时间写脸上。
只是人情世故,人情多了,总容易出事故。
顾炎完全没犹豫,一阵左右张望:“好啊,车在哪?”
等两人找到印着HelloKitty的车子,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地直接跨坐上去,麻利戴好粉色头盔,追风而去前留下句有口无心的:“谢了。”
何零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