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优冷静下来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紧接着花一分钟规划好复习重心。
两天半的考试他每一场都要参加,白天没什么时间复习,只有晚自习可以复习。
生政历暂且不管,要记背的东西邵优看到一贯头大,数学自学过,语数外不用在意,所以问题出在物化地上。
好在这三门课都分开排了,周三周四周五每天各一门,他只需要前一天晚自习看一门课就行。
晚三就从物理抓起!
说干就干!
见江理没在复习物理,邵优便借了他的物理辅导书,跟着上面划的重点和题目,能学一点是一点。选课是赋分制度,裸分多考一两分,说不定赋分能再多个三四分呢。
邵优看得入迷,晚三的下课铃都没听到,等他回过神来,班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隔壁的江理早没影了。
他们没说过晚自习下课一起走,昨天江理等他那一下八成是怕他不记得寝室怎么走,邵优并不在意,合上书往书包里装,晚上被窝里打手电说不定还能再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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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优刚走到309寝室门口,楼道和各个寝室的灯倏然熄了。
为了方便宿管阿姨查寝,寝室的门是关不上的,能直接开进去,邵优在门口都能听见门里的人在闹腾,但一推开门,落针可闻。
郝辛喜上一秒还含着牙刷在阳台嫌弃付百事晾起来的袜子滴水,下一秒就站在窗边不敢动弹,其余几个人也安静如鸡。待看清是谁之后,又集体松了一口气。
郝辛喜继续刷牙:“吓死了,我以为宿管查寝来扣分了,你快点把门关好,快点。”
邵优合上门,总觉得阳台那里围着的一群室友像极了要密谋大事的犯罪分子。
邵优路过自己的床铺把书包丢到上铺,去阳台那边洗漱,疑惑道:“你们在干嘛?”
郝辛喜跟邵优勾肩搭背:“晚上突击复习你加入不?”
邵优:“?”
经过郝辛喜的解释,邵优得知了309的一个传统——每当考试前来不及复习的时候,他们就会等宿管查完寝偷偷爬起来挑灯夜读。
郝辛喜极力推销:“人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总能爆发出无限潜力,我跟你说不要小瞧临时抱佛脚……你怎么了?”
郝辛喜明显感觉自己勾肩搭背着的邵优明显往后避了一下,疑惑。
邵优擦了一下忽然落到自己脖颈后侧的水滴,皱了下眉:“有水。”
在洗内裤的付百事说:“我很抱歉,应该是我的袜子,不过洗干净了的。”
郝辛喜刚刚没少被这滴水的袜子迫害:“都说了一个学期了,你为什么老是连袜子都拧不干啊——”
陆景岭插嘴道:“309洗衣人肌无力可是名不虚传的。”
马路阳笑说:“习惯就好,你以后每晚都能看到老百在洗衣服,上至内裤下至袜子,什么都洗。”
郝辛喜哈哈笑:“你不知道,老百之前还因为衣服拧不干被我们怀疑过很不好惹。”
马路阳解释说:“我一开始以为他故意不拧干的,还以为他是校霸那种人,虽然看起来挺瘦挺弱不禁风的……啊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老百你听我解释……”
马路阳立马否认,求生欲超强。
郝辛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老百本来就瘦啊——”
付百事十分不解:“我非常想不通为什么衣服拧不干这种事还能有故意的,我是真的很努力在拧干了。”末了又十分中二得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添一句,“不过我确实不好惹,别惹我。”
郝辛喜笑得差点把嘴里的牙膏沫吞下去:“哈哈哈……你等等,我等下立马给你改个备注,就叫——老·衣服拧不干·自以为很不好惹·百。”
陆景岭:“截图发朋友圈,我第一个点赞。”
邵优:“……”
邵优远离了发疯人群,挑了另一边人少的洗手池洗漱,抬手拿牙杯,旁边正好有人把牙杯放回架子上,掀起一股草药味的风。
邵优问:“郝辛喜他们那个突击复习你平时会参加吗?”
江理给了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不会。”
“哦。”邵优笑道,“那就好。”
江理:“?”
也不管对方要不要听原因,邵优自顾自解释起来:“本来考高二的卷子就一堆内容没学,你要是还复习那么认真,我跟年级第一的差距不知道又要多了多少。”
正在洗手的江理:“……”
江理冲水池洒了洒手上的水,借着窗外的月光,瞥见某个刷牙的人挑着眉一脸挑衅地笑。
今晚的突击复习从晚上十一点半开始,邵优洗漱完先上了床,结果在床上折腾了一会儿,一头雾水地趴到床沿,探出了头:“我枕头呢?”
江理坐在床沿,闻言连头都没抬一下,漠然道:“谁知道。”
邵优描述得更具象了一些,说:“就是一条蓝色的鱼,昨晚应该掉下面去了,我的咸鱼棒。”
想到今天早上把自己砸醒得丑不拉几的咸鱼的江理:“……”
邵优又在床上翻了一会儿,说:“我的懒羊羊也没有了。”
江理木着脸:“在你桌子上,自己去拿。”
邵优二话不说就爬下床,果然在自己桌上看见了咸鱼棒和懒羊羊。
“我能看看你的懒羊羊吗?我早上看见就觉得挺可爱的。”付百事问。
邵优很大方地递给他,顺手把自己的咸鱼棒丢到上铺,爬到楼梯上说:“你看完扔上来就行了。”
底下四个人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围着一个懒羊羊欣赏。
郝辛喜戳戳懒羊羊的头:“这懒羊羊的手感摸起来怎么梆硬啊。”
付百事很受不了这种没有边界感的发言:“不要开车!”
郝辛喜反驳:“但它的手感就是梆硬啊。”
付百事无语:“行行行,梆硬梆硬,比你还硬。”
郝辛喜:“你摸摸我硬不硬。”
上铺的邵优听着这两人亵渎自己的懒羊羊:“……”
相声寝可消停会儿吧。
邵优趴到床沿,试图引起下铺的人的注意力,问:“他们一直这样?”
江理冷笑一声。
邵优盯着江理的头顶,发自内心地评价:“你还真……出淤泥而不染。”
“嘘——”
不知道是谁出了声,一阵混乱之后,宿舍门被打开了。
宿管阿姨打着手电筒进来逛了一圈,见所有人都在床上,盖好被子在睡觉,便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马路阳松了一口气,沾沾自喜道:“还好我反应快。”
每个住宿生必备技能——听见宿管的脚步声,在被发现之前将“犯罪现场”恢复原样。
邵优高一那个寝室也这样,常常站在地上夜聊,宿管来了都不知道是怎么爬上床安静下来的,有时实在来不及去上铺,就把被子一抖,人躲进厕所。
每每逃过一劫都捂着胸口,下次再犯。
五个人熬到十一点半,睡在右边下铺的陆景岭去门外探了探风,确认了宿管阿姨已经睡下,关好门说:“可以下来了。”
几个人一看就是老手了,邵优刚披好校服,其余四个人已经拿着书去各自位置上打开了台灯。
邵优穿拖鞋时往江理床上扫了一眼,江理应该是睡着了,没动。
他抱着辅导书,轻手轻脚地去自己位子上拉开椅子坐下。
调节好台灯,把书翻到上一次看到的地方,邵优听到坐自己右边的付百事“咦”了一声。
付百事:“江理你今晚也看书啊?”
江理在邵优左边坐下,可能是因为刚刚睡着又醒了,嗓音低哑:“嗯。”
江理的台灯色调是暖黄色的,灯一亮,他五官立体的脸就被罩上一层暖光,柔和了一点棱角,可垂着的眼睫依旧冷恹恹的。
邵优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发出去,江理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就在下一秒亮起来了。
【邵优】:你不是不来吗?
江理垂眼扫了下屏幕,没碰手机,只是用冷到能把人气死的欠揍调子说:“突然就想多考几分了。”
邵优学着他的样子,敷衍地“哦”了一声。
江理复习时少了平时面对人时的冷漠,目光下敛,气质干净又清冽。遇到难题也会微微皱眉,然后很快松下来,用笔在草稿纸上从容地写着字。
这或许是每个成绩好的学生都会有的模样,但是邵优在记忆里挑剔地选了很久,发现就这个人最鲜明。
邵优第一次见到江理是在一个阳光极好的夏日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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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记事起,他的父母就总是因为工作原因不在他身边,偶尔回来陪他也都是来的其中一个,他好奇过很多次,究竟是什么支撑着这个家维持下去的,反正不是因为爱情。
所以在小学毕业的时候,得知父母离婚的通知他也毫不意外。
六年级毕业的邵优已经阅读过不少古今中外的书籍了,知道这就跟爱情小说里写的,情侣之间没有争吵,和平分手差不多,所以邵优还是很为他们高兴的,终于不用彼此折磨了。
那天是邵优记忆里父母为数不多同时出现在眼前的一次,大抵是他们都要离开了,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以及微微的歉疚,对他百般迁就讨好。
像是为了弥补过去十一年没有陪伴在他身边的遗憾,他们决定带他去游乐场玩。
七月刚放暑假,太阳灼人。
邵优本就兴致不高涨,刚到游乐场门口就被人山人海给劝退了。
他兴致缺缺地咬着母亲给他买的荔枝口味的雪糕,说实话,这是他最讨厌的口味之一,甜腻到烦人,连学校里跟他做同桌的小女孩都知道,但是母亲不知道。
邵优从书里学到人要学会拒绝,但是看到母亲那张殷切的脸,他就说不出话,硬着头皮咬雪糕。
恰巧旁边的露天体育馆在举行一场市级的线下数学竞赛,邵优嫌太阳下热,便提议要去看比赛。
现场没什么人,前排有三个评委,观众席除了腕上戴着写有学校名字的老师,还有各个学校随便拎出来的几个学生代表观众。
入场的门票便宜得让人觉得草率,毕竟没有几个学生愿意在暑假来看一场有关学习的比赛。
观众席没坐满,邵优就随意挑了个前排中间的位置。
比赛现场设置得很简易,一边摆一个由好几张桌子拼起来的长桌,正中央三块巨大的屏幕,中间的屏幕投影着题目,两侧的屏幕则分别实时直播两队的解题过程。
邵优原本只是进来吹空调的,但是被左边的那一队的答题速度给惊到了。
一队五个人同时做一道题,速度快也正常,但是左边那一队其他四名队友完全没派上用场。
站在最中间的男生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校服,纽扣扣到最顶端,头发理得很清爽,五官青稚却掩不住泠冽的气质,像高山上的雪松,一身积雪依旧傲然直立。
他手中握着的笔仿佛只是个摆设,别人还没来得及读完题,他已经按亮了面前的提示灯,从容地说完答案了。
主持人问他解题思路时,他对答如流,比直接读答案还要流畅。
那天邵优目不转睛地看完了一场比赛,忘却了三十几度的夏日高温,遗漏了玻璃窗外嘈杂的知了。
只记得那日湛天白云,阳光极好,记得低落的情绪被人带得高涨。
还记得那个男孩子,来自于青枫镇初级中学,叫作江理。
比赛结束之后,初一的江理带领队伍拿下了晋级省赛的名额,走到了舞台中央。
露天舞台落下了阳光,把他的影子汇聚成极小的一个灰点。
主持人问他怎么才能做到这么如鱼得水时,男生浅淡的目光扫了一下观众席,嗓音清冽平淡。
“多做题。”
坐在观众席的邵优差点激动得站起来鼓掌。
拜托,站到顶峰风轻云淡答话的样子,真的好酷的好嘛!
邵优在书里看遍世界,却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有人光万丈。*
即使后来他知道,这只是因为自己的阅历太少,才会觉得江理遥不可及,也无法撼动江理是他记忆里鲜明的一笔。
那个时候的邵优,非常想跟江理切磋一下。
不过他的初中已经定下来了,邵继明也不可能让他去一个小镇上初中。他只好安安分分在外国语中学考年级第一,同时兼顾数学竞赛。
他想,自己越努力就越可能在比赛里遇到江理。
他还幻想过很多次两人同台竞争的场面,一遍遍在脑海里排练着获胜时风轻云淡地说一句——“多做题”的场景。
他偷偷欢欣雀跃过很多次,连着参加了三届比赛,却都没遇到那个人。
直到比他大一届的学长学姐们迎来了中考,彼时正在念初二的邵优比谁都紧张,即使他已经因为数学竞赛,拿到了省重点高中的保送名额。
邵优找班主任要来了每个初中考上高中的名单,着急忙慌地挑出青枫镇初级中学的,找了很久很久,才在角落里看到了江理的名字,对应过来的一栏却是——青汐市第三高级中学。
青三中学不算一个好学校,虽然比起一些职高它确实好了不少,但它是所有普高里最低层次的。
邵优一度怀疑是同名同姓,甚至把他记忆里的那个江理只是转学了的原因都想到了,翻遍所有学校的录取名单,才确认这就是他曾经遇到过的江理。
所以为什么啊?明明那么厉害,难道是因为偏科吗?
如果仅仅是因为偏科的话,那可以通过竞赛拿到保送名额啊。
邵优一直想不通,觉得这就像伯牙遇不到钟子期,千里马遇不上伯乐,那么优秀的人,为什么没人拉他一把让他更优秀呢?
人真的很奇怪,莫名就会把一时的冲动坚持很久,坚持到邵优都快忘了,自己只是因为情绪低落的时候看到了一点光,把一小束光当成了前进的动力。
邵优放弃了保送,参加了中考,在填志愿时偷偷擦掉了必填的一中,只在机读卡上涂了三中。
如果江理是很差劲的那种人,他想,大不了自己以后更努力一点考一个好一点的大学,读研读博弥补遗憾。
反正都已经冲动那么久了。
十四岁的邵优活得比成年人还通透。
当他进入青汐三中,看到红榜上甩出第二名**十分的江理时,忽然很庆幸自己的决定。
人要走一步看一步,在现阶段,他的目标只有江理,他的竞争对象只有江理。
人没有目标,怎么能变得更优秀呢?
又怎么能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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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结束。
邵优停止转笔,原本懒洋洋靠着椅背的他瞬间坐直,开始看题。
说起来,当时在洗手池他是故意那么跟江理说的,激将法果然有用。
夜晚安静的环境下,人的注意力很容易集中,突击复习一晃就过去了三个小时。
两点半的时候,邵优困得眼都睁不开,爬到上铺倒头就睡。
309早睡早起的良好寝室维持了一天就原型毕露了,最早的一个人醒来都6点03了。
江理揉了一把脸,在床上愣了两秒才穿鞋下床,去洗漱的时候他敲了敲上铺拦着的床板。
“郑汀你再敲我床板试试!”声音很低还带着鼻音,极其不耐烦。
江理早上起来本来就烦躁,好心叫个人还被恐吓,整个人站在原地仿佛是要冻成冰块。
见床上的人骂了一句后连动都没动一下,冰块开口了:“你起不起?”
邵优被冻得一个激灵,还魂似的一下子坐起来。木板床不结实,剧烈晃了一下,对头的付百事也被晃醒了。
习惯性掐点到班的人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看时间,付百事摸到床头架子上的手表,震惊道:“6点05了!要来不及了!”
刚刚还安静的寝室一下子吵闹起来,两个洗手池根本不够六个人挤的,肩膀不知道挨着谁的肩膀,耳边牙杯牙刷碰撞的声音感觉都要擦出火花了。
邵优把毛巾挂到架子上,后背贴着墙看另一边挤在一起的四个人,因为太过混乱拥挤,地上晃了一片水。
邵优正准备出声提醒他们这边空,转头对上江理的视线。
江理眉间轻皱,嘴唇抿成一条线,投过来一个视线感觉都能把人杀了。两个人靠得近的时候,身高差就会很明显地显露出来,对视时压迫感有点强,邵优视线下瞥,忽然惊奇。
江理左耳耳垂上有个黑色的痣,不算大,看起来倒像是个耳钉,还想再仔细看看的时候,他就被人不耐烦地拨开了。
江理:“让开。”
邵优差点一个趔趄,只见江理从自己背后的窗台上拿出一支牙膏放进牙杯里面。
邵优:“……”
难怪没人跟你用同一个洗手池,大清早就那么凶!
*“有人光万丈”出自《怦然心动》——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差点忘了没把存稿放进存稿箱(挨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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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