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泼墨,星辰漫天,密密麻麻,一条璀璨的银河横贯天际。夏夜的风,潮湿而闷热,郑彦宁站在天台上,披散着长发,感觉自己妖娆而又魅惑。
远处传来缥缈的音乐,她赤着双足,在被白天的烈日晒得滚烫的水泥屋顶上,翩翩起舞。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恣意妄为,她越跳越热,干脆撕开身上的衬衫,穿着打底的小背心,继续旋转。
自由如此美好,失去过的人才知道。
“郑彦宁,你回来了,”崔景豫突然出现,身穿黑色衬衫,眉眼深邃,俊美非凡,在幽暗的灯影中如同油画中的人物。
郑彦宁停下来,有些眩晕,几乎跌倒,好容易稳住了身体,恍恍惚惚看着眼前的男人,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崔景豫没有走过来,站在天台的入口处,看着郑彦宁,眼中如同有星星降落。
郑彦宁又问了一遍:“崔景豫,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啊,”崔景豫露出笑容,唇边有开朗的弧度,灿烂得令郑彦宁目眩神迷。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永湖。”
“怎么会呢,你还欠我一个礼物。”
郑彦宁心中一动,眼波盈盈望着他,柔情缱绻,低声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只要我有,就给你。”
“真的?”崔景豫目光幽深,几乎要把郑彦宁全部吸进去,他说:“我只想要你。”
“好啊,”郑彦宁回答得非常干脆。
崔景豫有些意外:“你确定?为什么?”
“崔景豫,我心悦你,”郑彦宁认真的说:“比我自己认为的更加心悦你。”
崔景豫张开双臂,郑彦宁向他奔去……
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七号,起床时间到!”
郑彦宁睁开眼睛,灯光依然那么刺眼,入目一片白色,两位女协警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又是一场梦,梦里还是崔景豫。
郑彦宁回味了一下梦中的场景,暗自心惊,她竟然如此眷恋这个男人,就像是从来没有经历过恋爱一样。
她有些恍惚,与季天杰相恋六年,时刻憧憬着嫁入季家的那个女人,真的是郑彦宁?
似乎从来没有像这样,整夜整夜在梦中与季天杰纠缠。
“七号,起床了!”床头的女协警又喊了一声。
郑彦宁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又是无望的一天。
洗漱完毕,吃过饭,年纪大点的女协警一直微笑着看着郑彦宁,看得她有点心慌。
抬头看向高高的窗,阳光已经把隔壁高楼的窗户照得一片灿烂,今天是一个久违的晴天。
郑彦宁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今天会有事情发生。
郑彦宁看向女协警,不顾禁令,试探着问她:“今天医生怎么还没有来?”
女协警笑得更加神秘:“七号,耐心点。”
郑彦宁的心猛的一沉,她是要离开正心园了吗?去哪里?看守所?精神病院?
她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粗糙的灰色家居服,心情低落。
看来,连这样的衣服都穿不上了。
想到从前在看守所提审时见过的女犯人,一个个蓬头垢面,统一穿着标志着犯人身份的黄色马甲,她也要落到这步田地了。
到了那里,该如何自处呢……
郑彦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对女协警说:“谢谢你的照顾。我走了,你们也不用这么辛苦。”
七号房间的门突然打开,古庆国和柳萌一起走了进来,两名女协警急忙避了出去。
郑彦宁站起来,面色苍白,嘴唇微微哆嗦,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而坚定。
命运多舛,天意弄人,她无能为力,只能保持最后一点体面,聊以□□。
“郑彦宁,你的案子即将移送南陵县检察院审查起诉,今天来办一下手续,”古庆国神色平静,甚至还有一丝和蔼的笑容。
郑彦宁平静的在法律文书上签字,签到最后,发现了取保候审的法律文书,她疑惑的抬起头,看向古庆国。
“郑彦宁,是领导安排我办理你这个案子,这是我的工作,”古庆国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只是完成工作任务。”
郑彦宁抬起头,光洁如玉的面颊上写满困惑,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未知全貌,不如不说。
古庆国却喋喋不休,接着说:“侦查机关的办案模式,大概都差不多,案件不是一个人承办,我只是被安排面对你的人。”
这是想留后路,在她面前刷好感?
郑彦宁不知该如何应对,懵懂的看着古庆国。
柳萌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打圆场说:“郑彦宁,先把字签了,出园手续很繁琐。”
古庆国一边整理法律文书,一边对郑彦宁说:“你还年轻,来日方长,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去面对未来。”
郑彦宁签完最后一个字,艰难的吐出“谢谢”两个字。
古庆国拿着文书走出去,女协警拿着郑彦宁入园时扣押的物品进来,摊在审讯桌上。
衣服这么久没洗,已经不能穿,只能扔进垃圾桶。
柳萌安慰说:“你就穿这套家居服出去好了,比另一套还薄一点,出去了就可以直接回家换衣服。”
能出去还有什么可以挑剔。
郑彦宁清点了其他物品,穿上凉鞋,看向柳萌。
“再等一下,医生还要给你做一个出园体检。”
一直面无表情的医生,今天也带着笑容,他给郑彦宁做完血压血糖心电图等几项常规检查,龙飞凤舞的填好表格,对郑彦宁说:“小姑娘,你生了一副福相,身体健康,人也长得漂亮,要放宽心,人生在世,谁不遇到一点坎坷,过去了就好了。”
医生说的话,当然是极好的,郑彦宁认认真真道谢,心里依然愁云惨淡。
这件事情哪里过去了,后面会更加艰难。
所有的表格填完,柳萌说:“好了,让她们两个送你出去。”
两名女协警一左一右站在身侧,郑彦宁敏锐的感受到这是在押送,心中一阵窒息。
柳萌在她背上轻轻一拍,说:“出去了就好了。”
郑彦宁压下心中的屈辱,任凭她们一左一右架住自己,走出了七号房间。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夏日,郑彦宁从24°恒温乍然进入潮湿闷热的空气中,久违了一个多月的汗水一瞬间便从体内冲了出来,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回到了人间。
沿着走廊走了两分钟,就到了监控室。
郑彦宁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这短短的几步路,她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走到。
从监控室的门外走过,郑彦宁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那些荧屏,一是因为保密规定,二是害怕眼泪会不争气的流下来。
这一个多月,她也是其中一块荧屏中的主角,除了上卫生间和洗澡,一举一动无所遁形,洗澡盘个头发都要被督促放下来。
走过监控室,终于到了铁闸门跟前,两名女协警松开了架着她左右胳膊的手,机器最后扫描了她一次,柳萌陪着她一起走出了监管区。
正心园的大厅里,古庆国正和政治部的陆主任交谈,旁边站着余岩。
看见郑彦宁出来,古庆国和陆主任,余岩一一握手,回过头对郑彦宁说:“小郑,你们单位的领导亲自来接你,我就把你交给他们了。”
说完他就走出了大厅。
柳萌拍了拍郑彦宁的肩,轻声说:“小郑,想开一点,一切都会好起来。”
郑彦宁转过身,面向她郑重鞠躬,说:“谢谢柳主任的关心和呵护。”
余岩奔过来,一把揽住郑彦宁的肩,仔细端详着她的脸,一言不发。
郑彦宁也没有跟她说话,而是走到陆主任面前,低声喊了一声“陆主任”。
陆主任指了指外面,说:“小郑,组织上一直很关心你,走吧,先去派出所把取保候审手续办完。”
余岩紧紧揽着郑彦宁,护着她走出大厅。
郑彦宁抬头看着天空,烈日当空,她闭上眼睛缓了缓,对余岩说:“岩姐,谢谢你来接我。”
余岩低声说:“宁宁,你瘦了。陆主任担心你,特意安排我来接你。出来了就什么都不要想,先好好休息。”
一行人走出正心园,高大的铁门在身后关上,把备受煎熬的这一个多月彻底封闭在走过的时光里。
陆主任坐在副驾驶座上,沉声说:“郑彦宁,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回单位了。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也可以找余主任转达。你的事情,说什么的都有,不要你回去也是为了保护你。”
郑彦宁点头,说:“我理解,谢谢陆主任。”
“按照规定,你被立案又被采取强制措施,只能发基础工资的70%,扣除代缴的五险一金,还剩三四百元,告诉你一声。”
郑彦宁一怔,也只能说声“好”。
陆主任领着郑彦宁到了距离吟月区检察院所在区域的派出所,韩启贤和郑彦宁的父亲郑海潮,正在派出所大厅里等待。
看见郑彦宁,韩启贤露出激动的笑容,一个箭步迎上来,紧紧抓住郑彦宁的手,摇了摇,然后就去跟陆主任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