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的心跳 第3章 “怦怦，怦怦怦——”

小少爷今年十七，是心脏移植手术后的第四年，再过些月将满五年。

如今出了落水这事，陆家父母当天就从国外飞了回来，对着小少爷就是好一阵“关怀”，却说不出一句重话。

两人只能托沈南风来训陆拾安。

晚饭后，玻璃窗外灯光点点，窗内琉璃灯盏高悬，陆拾安穿着睡裙，他蜷了腿，抱着玩具熊看电视。

小少爷好似对里面的内容不感兴趣，拿着遥控器换台，从少儿频道到动物世界，再到各省卫视。

搁在玩具熊脑袋上的脸气鼓鼓的。

沈南风觉得现在训人会把小少爷惹恼，于是转了个方向，打算出门去。

这一幕躲不过陆拾安的眼，他出声问：“哥哥，去做什么？”

他回：“去花园散步。”

陆拾安把手中的东西丢开：“我也去。”

对此，沈南风并不觉得意外，这些年小少爷黏他，于是也造成了很多误会。

比如，老同学苏屿总觉得他在精神控制小少爷。

而事实上，在心理学上，这种行为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更别说小少爷才经历过落水这件事。

客厅电视没关，电视里正播着一则新闻：【据悉，近日一小伙去医院检查发现自己少颗肾，报案后该医院……】

主持人的声音被甩在身后，入耳的是夏夜蝉鸣。

夜风吹来，带来阵阵花香，又混杂着花露水的味道——走前他给小少爷喷了花露水。

沈南风状似随意问起：“安安今天怎么想到出门玩了？”他没提跟去景区这件事，只把问题的中心留在出门上。

身旁小少爷撇撇嘴，睡裙被风吹起，披散的头发到后腰，果然没有告知他缘由。

“你们都说安安，现在哥哥也说安安。”

在心理学上，喊人的名字可以让其把注意力集中过来。

“安安听着，哥哥不是想说你，只是在担心，你看，哥哥出门前跟你提前汇报过，安安呢？有跟哥哥说吗？你这样不声不响地跟过去我们很担心。”

到后面，沈南风加重了语气。

陆拾安不说话，把头撇向一边，垂在一旁的手捏着睡裙。

沈南风告诉自己够了，再说小少爷就要哭了。

将人缓缓抱进怀中，拍着他的后背，又不断安慰：“我在想，万一来迟了呢？会不会以后见不到安安了？安安呢？是不是……不想见到我们了？”

陆拾安把脸埋进沈南风怀里，闷声：“没有，哥哥突然说跟朋友出去玩，安安只是好奇，你平时都不怎么提朋友，突然多出一个朋友……被拐走怎么办？”

沈南风讶然，突然明白了什么。

小孩子的胜负欲。

“听好了安安，以后要出门提前跟我们说，哥哥还有陆叔都会带你去的。”

陆拾安抬头，看着沈南风的眼睛：“那安安跟哥哥一起去见朋友呢？也可以吗？”

沈南风故作讶异：“为什么不可以？安安是哥哥家里的小朋友，苏叔叔是外边的朋友，带你去见他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陆拾安破涕为笑，支支吾吾道了歉，承认自己的错误。

表示以后去什么地方都会跟他说的。

“……”不，不是跟他说，而是告诉家里人。

翌日，警察上门走访，苏屿也跟来了。

陆拾安看着苏屿，没让人把他撵出去，但依旧我行我素。

迫不得已，沈南风在一旁当起了翻译官——警察问一句，他重复一句。

如此，陆拾安才勉为其难开口，过程如下。

陆拾安：他们一直跟着，甩都甩不掉。最开始有个司机问要不要去景区，安安没理，觉得是骗子。

沈南风重复警察的话[以下均简记为“沈南风”]：安安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司机是骗子？

陆拾安[翻白眼]：5元送过去，哪有那么便宜的？

在场所有人沉默，这确实像早有预谋。

沈南风：那安安之后怎么过去的？

陆拾安[得意脸]：一个司机说150拉安安过去，然后就到了，还挺划算的。

其他人：……

沈南风：被推下去之前有觉得什么不对劲的吗？

陆拾安[托腮回忆]：他们都去看第一个跳水的人，只有那个人往安安这里跑。

沈南风：跳水？

陆拾安：对啊，那个跳水的像5元司机。

警察拿出照片给陆拾安看。

沈南风：是他吗？

陆拾安[眼睛一亮]：对，就是他，衣服都没换。

“……”

问话结束后，沈南风看着这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小少爷，深吸了一口气，走向其中一个警察。

“警察同志，可以报案吗？那个150元司机，哄骗未成年人钱财且抹黑城市形象，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苏屿看向他：“这种黑车一般会避开摄像头，我们尽力，不过要是提供车牌号的话好办得多。”

沈南风看向小少爷，放缓了声音，却更像恶魔低语：“安安，车牌号还记得吗？”

陆拾安把视线从平板上移开：“哥哥是说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沈南风义正言辞：“两个都说一下。”

小少爷想了想，把两个车牌号打在平板上。

苏屿：“……”

总之，此行收获重大。

这也是他第一次重新审视外界口中的“娘娘腔”，外面对陆拾安的了解并不全面，只知道他因先天性行脏病很早就不上学了，移植心脏后又对性别产生了错误认知，还有就是——“两道心跳”。

曾有慕名而来的心理学家以及心脏专家专门来听小少爷的心跳声，但不是每次都能听到两道，只有少数人听得到，并感叹神奇。

具体如何苏屿不清楚，但说真的，在记忆力上，陆拾安确实是个天才。

送他们出门时，苏屿忽然想到：“我记得你是学计算机的吧？怎么又转去学心理了？而且这些年你怎么跟其他同学断了联系？”

沈南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苏屿：“那些同学没跟你说？”

苏屿开玩笑：“他们说找你借钱……”然后转头被拉黑了。

“……”

沈南风语气幽幽：“要命我就报警了，借钱没有。”

所以他学心理学是因为……

“想当年，我不善言辞，一件衣服二十九块九，我问二十五能不能带走，店家笑发财了，第二天，学心理的朋友有一件一模一样的，一问价钱，三十五两件。”

沈南风又笑笑，用轻松的语气说：“自从学了心理，打车不会遇到黑车，买东西没有奸商，动动嘴皮子就能拿钱，然后，我发现，这个世界挺好的，真的。”

苏屿：“……朋友，答应我，别让我在传销组织抓到你，不然我怕手抖多扇你两巴掌。”

沈南风不置可否，摊了摊手：“有消息了记得通知我一声，还有，很抱歉只能送各位到这里，要陪小朋友去美容院了，失陪。”

看着沈南风离开的身影，其他人也无奈。

其中一个同事笑得勉强：“沈先生真爱说笑。”

另一个同事又问苏屿：“苏警官，你同学一直是这样的吗？说的话……挺蛊惑人的。”

想起沈南风身上穿的那件九块九的短衫，苏屿叹了口气，严肃道：“不信谣不传谣，劝人学心理，天打雷劈。哪行哪业都不容易，说实在，我挺担心老同学的心理健康，他这样子……而且，看到的不一定是全部。”

两个同事对看一眼，笑笑不说话。

办了这么多年案子，这个道理他们是最清楚的。

两分钟后，他们意识到一件事。

“美容院？！”那个小少爷？

“……”

当天，小少爷的全身体检结果出来了。

没什么大事，心脏也没问题。

没过几天，黑车司机坑小少爷的钱追回来了。

小少爷没什么表示，但沈南风开心了。

贪便宜倒不算，他这人就是不喜欢吃亏。

-

此外，案件有了新进展。

首先梳理一下案件的过程。

本案嫌疑人共三人，5元司机(第一个跳水的人)，以及推小少爷下水的人，还有人群中喊“跳水”的那个人。

通过监控可以得知，5元司机很早就等在了路边，见到小少爷主动上前搭讪。然而小少爷对钱没有概念，觉得便宜便心生戒备，被一个黑车司机带走了。

见此，5元司机又到景区埋伏，见到小少爷时跳水吸引人群注意并绊住救生员，而他的同伙则趁人不注意把小少爷推下水。

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有人喊出“跳水”两个字，那么人们会先入为主，以为小少爷要轻生，觉得他不想上岸……这样就算有好心的游客去救人也要掂量一下，何况人工湖水深。

且落水处离岸边远，带着一个挣扎的人过去……很难。

更重要的是，小少爷心脏不好，随时会出意外。

以及那片的监控“正好”坏了。

综上，若非沈南风横插一脚，所有人都会以为小少爷是自己跳下去淹死的。

现在说说疑点。

陆家对这位小少爷看管极严，那么大个人跑出家门却没有人发现，这不奇怪吗？

警方走访时问过小少爷，后者说他就那么走出去的，当时保安室没人。

这就更奇怪了。

所以第一个疑点，是谁给了小少爷跑出去的机会？

而景区里那片的监控“恰好”坏了。通过相关调查，发现景区的监控早已损坏，负责人给出的理由是太忙忘记更换了。

第二个疑点，监控损坏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还有就是，三个嫌疑人对于这件事均表示只是误会，且他们互不认识。

司机说看小少爷漂亮想送人一趟，所以给出了超低价，至于之后在景区跳水，那只是想下去游泳冷静冷静。

而推人下水的那个说是人多不小心撞到了。

喊“跳水”的那个女生则表示是自己紧张喊错了。

各有各的说法，但明显都站不住脚。

查过三人的社交关系，确实不认识。

于是，第三个疑点，他们背后是否有人指使，如是，那人为什么要针对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