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琢的心情平复下来,秦瑞就打发女儿去隔壁陪母亲,自己则留下来和小师弟说说话。
“小奇怎么样了?三长老同我说,他的情况有些棘手,不好治啊。”
经过离魂秘术的检验,秦瑞基本确定自己那个古怪的系统出问题了,谭奇还是谭奇,只是失去了记忆。
秦琢心道,那个顶着谭奇壳子的人,连常识都不知道多少,兴许失忆确实是真的,但他不是谭奇也是真的。
可是离魂之术的失效又该如何解释呢?
秦琢把疑问压回了心底,上次已经出过差错,在没有确凿无疑的证据前,他不会在明面上质疑“谭奇”的身份。
于是他对秦瑞说:“几副药下去,一点药效都不见,这失忆之症怕是一时半会儿治不好了,不过谭护卫的身体倒还算康健,家主也不必过多挂心。”
“那便好。”秦瑞点了点头,又感慨道,“谭家惨遭灭门之祸,若是小奇在秦家地盘上出了什么事,待百年之后,我该如何向他的父母兄长交代啊。”
“家主抚养谭奇长大成人,教他学文习武、明德正心,已是仁至义尽了,若是谭家在天有灵,对家主也只有感恩戴德,何来怨怼呢?”秦琢连忙宽慰他道。
秦瑞不置可否,忽然问他:“昆玉,思源最近没给你添麻烦吧?”
此话一出,秦琢就知道秦思源偷看话本的事被秦家主发现了。
“家主多虑了,少家主一向安分规矩、待下宽和,怎么会给我们添麻烦呢。”他不动声色地笑着回答。
“安分?规矩?这些都是秦家的家主最不需要的东西。”秦瑞嗤之以鼻,“你别太惯着他了,该骂就骂该罚就罚,不用客气。”
秦琢道:“思源是少家主,而我只是个执事,就算是责罚,也该由悬镜堂出面,我一个藏书阁主又怎好越俎代庖?”
秦瑞摇头:“我和夫人都拿那小子没办法,他就愿意听你的话,无论是作为秦家执事还是师叔,你都该规劝他、教导他,免得始皇之后中,再出个荒唐的秦二世,图惹天下人耻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秦琢不应也得应了,何况他再驽钝也是秦老家主的亲传弟子,算不上师出无名。
秦琢在琼瑰馆用过午膳,出来时秦家主还顺带送了他一个剑鞘,用来安置曳影剑。神剑倒也不嫌弃,发出欢喜的鸣啸。
秦家主送别师弟,回身到桌前坐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顺便唤出了系统。
点开好感度的界面,往下划拉,找到秦琢的名字,视线右移,看向后头紧跟的数值。
……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多少?七十一?
秦瑞看着重新被封锁的资料图标,险些砸了手中价值连城的茶杯。
他沉默片刻,挥手关掉了半透明的小光屏。
心平气和地饮尽茶水,秦瑞的脸上一片空白,双目无神。
一定是系统坏了,一定是……
秦瑞忽的重重一拍桌面。
搞什么啊!小师弟的好感度怎么会那么难涨啊!
而在另一边,被他惦念着的秦琢已经走在回玄鸟阁的路上了。
秦家子弟皆知秦琢是不佩剑的,御剑飞行是炼精化气后期才能做到的事,而以他的资质恐怕终生都无法达到那个层次。秦家也用不着他上战场,虽然他的剑法还可以,但除了必要的仪仗外,平常很少带着剑出门。
所以当秦琢带着一把宝光四溢的灵剑出现在人前时,众人或多或少都对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终于,有个外门弟子在同伴的推搡中上前搭话。
“秦阁主,你今日怎么带上灵剑了?莫非是修为有所精进?”
秦琢停下脚步,看着一张张好奇的小脸,温和道:“不,这把剑是他人所赠,神异非常,我很喜欢。”
弟子们齐齐哇了一声,其中一个说:“我以后也想要一把好剑。”
“我也一样!”
“还有我!”
秦琢便顺势勉励了几句,随后对带头上前的弟子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日应该不休沐,你们怎么在这里?”
一个还梳着总角的小童叫起来:“我们刚刚从校场回来,吃过饭就要去书堂啦。”
秦琢提醒他们:“过午不食,八珍馆就快关门了。”
“哎呀,不好!”
“快,我们赶紧走吧!”
闻言,年轻弟子们纷纷神色大变,向秦琢告辞后就慌慌张张地向八珍馆跑去,翻滚的衣袖袍角带起一阵清风。
秦琢失笑。
刚踏进玄鸟阁的大门,秦琢下意识地环顾了一圈,见往来的秦家子弟都井然有序地从书架上取书,翻看的动作也轻柔,间或有交流,都尽量压低了声音。
坐在门口记录的谭奇看到秦琢回来,热情地冲他招了招手,秦琢回以微笑。
满意地坐到属于阁主的位置上,秦琢将曳影剑架在一旁,取过陈聆儿送来的消息翻看起来。
遗憾的是,陈聆儿翻遍了秦家的藏书,也没能找到和秦琢手腕上完全一致的图腾,他们大胆猜测这个图腾代表的是不周山,于是找来了许多关于不周山的信息。
《淮南子·天文训》记载:“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而后便有了女娲炼五色石补天。
陈聆儿在下面写道:不周山是否就是所谓的天柱?如果是的话,它为何在共工怒触不周山前就已残缺,如果不是,它和天柱有何关系?
甚至对共工撞倒不周山的记载也各不相同,《淮南子·天文训》言其与颛顼相争,而《淮南子·原道训》又说他是与高辛争帝位。
高辛氏,即五帝中的帝喾,前承炎黄,后启尧舜,奠定了华夏之基。
古往今来,不周山笼罩着层层迷雾,有关记载相当有限,秦琢心事重重地揉着额角,他又不可能跑到不周山去,更不可能直面水神共工,所有疑问都无从解答。
不,不一定。
秦琢忽然间精神一振。
周负。
他是大禹时代的人,他或许会知道这些。
然而秦琢就是在想办法摆脱这个图腾的影响,最起码也要找到应对的方法,那就必须瞒着周负进行。
真让人头疼啊。
就在秦琢苦恼时,许云烟脚步轻快地来到了他桌前,递给他好几本封面涂得花花绿绿的书。
“阁主,你要的话本。”
秦琢道谢后接过放在一旁,随后长身而起,轻车熟路地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前汉书》、一本《后汉书》,转到另一个书架前,挑选出了三国时期的史书。
他思考了一下,又把《魏书》和《吴书》放回,只留下了一本《蜀书》。
秦琢这才回到书桌前,把这些书和许云烟带来的话本叠在了一起。
暂时够了。
他这么想着,又对谭奇道:“谭奇,记一下,我借走了前后汉书和蜀书各一本。”
“啊,阁主你借书也要登记啊?”谭奇抬起头惊讶道。
“要记的,你如实记下来。”
“好吧。”谭奇低下头,拿起用得生疏的笔,“记得要在一个月之内归还哦。”
…………………………
周负百无聊赖地看着阴沉的天空。
众帝之台仿佛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空间,分不清白天黑夜,连时间的流逝都无法明确地感知。
周负从诞生起就坐在这里了,千百年来,一步也不曾离开过,他并不是没有观察外界的手段,但那些方法消耗都太大了,他现在最经不起的就是非必要的消耗。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周负暗自估算着时间,距上次召秦琢入梦,差不多也快五天了。
五天见他一面,应该算不上打扰吧……
此念一出就再也无法遏制,周负急忙整了整衣衫,将被搓成一小团的头发解开理顺,挺直了腰杆,确保自己充满了精气神,才手掐法诀,念诵咒语。
“月晦风寒,长夜阑干。沧海寰变,桑田何观。梦魂一缕,如立云端……”
他闭上双眼,让心神沉入了用灵力构筑起的梦境中,同时牵动了秦琢的神识。
秦琢再度踏上众帝之台,熟稔地坐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怀里的几册书放在周负的面前。
为了给周负带这些书,他今晚是抱着书躺下的,硌得他好半天都没能睡着。
“这是给我的吗?”周负惊喜地问道。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那些书扒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不愿松手。
秦琢点头:“是给你的,话本你可以看着解闷,史书能帮你了解昆仑之外的世界。”
周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只是抱着书一脸幸福的模样。
“别把书压坏了。”秦琢无奈道。
话音未落,周负立即松开了胳膊,把书端端正正地放在自己面前的地上——放之前还抹干净了并不存在的灰尘。
“其实,我对外界变化也不是一无所觉的。”周负认真地对秦琢说,试图向他证明自己并非蒙昧无知,“我能看到外面,只是机会比较少罢了。”
秦琢好奇地问:“怎么看到的?”
周负想了想,伸手同他比划着:“众帝之台附近有一个会移动的穹阙,我可以通过它来看到外面,但是会看到什么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穹阙?这是什么东西?
秦琢疑惑地想。
当他询问周负时,周负却不解地反问他:“穹阙就是一个大洞呀,你没有见过吗?”
秦琢哑口无言,看来周负这里是指望不上了,他脑中的常识和旁人完全不同,根本无法将他的知识向自己解释清楚。
周负却忽的一拍脑袋:“欸,我忘记了,外面好像已经没有穹阙了。”
“为什么外面没有了?”秦琢赶紧接上一句。
“因为穹阙都被大家消灭了啊,帝台的这个穹阙是无害的,所以被留下来了。”周负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秦琢恍然,穹阙被先辈消灭,说明它是一种很危险的东西,而它的威胁在上古年代就已解除,所以他们这些被福泽的后人才不曾听说过穹阙。
虽然打了岔,但他没有忘记这次前来的主要目的:“你知道曳影剑吗?”
“知道。”对于秦琢,周负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它原本是帝颛顼的武器,后来被帝禹得到,在镇压无支祁时,曳影剑作为封印的核心留在了龟山下。”
猜想得到了证实,秦琢没来得及高兴,又问:“曳影剑现在就在我的手上,会不会影响淮河水神的封印?”
周负老实:“我不知道。”见他有些失望,连忙补上一声“对不起”。
“好吧。”秦琢叹气,“曳影剑离开龟山很久了,也不见淮河水神跳出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继续说:“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离开。”
周负想了想,表情诚恳:“我不回答的话,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不,我还是会走。”秦琢比他还真诚。
“……好。”
秦琢的心跳宛如擂鼓,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垂下脑袋、低眉顺眼的周负。
“你以前有没有见过,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三皇五帝有很多种版本,本文取《春秋运斗枢》和《大戴礼记》的说法。三皇为伏羲、女娲、神农。五帝为黄帝、颛顼、帝喾、尧、舜。
本文设定五帝和五方上帝不同。
五方先天上帝为东方天帝句芒,南方天帝祝融,西方天帝蓐收,北方天帝禺强,中央天帝后土。
五方后天上帝为青帝伏羲、黄帝轩辕、炎帝神农、白帝少昊、玄帝(黑帝)颛顼,又称五方人帝。
题外话:伏羲,一个在三皇、五帝、五方上帝中都有提名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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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曳影剑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