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白有预感,她这次将会探知到最为关键的真相。
兴许游弋为什么说楼红棉不会满足他们的要求,就会在这次探查中,浮现答案。
首先,楼红棉自称“儿子”,可以得知他一直是女扮男装的身份。而从他的行动和话语可以推理得出,他的父亲应当就被他安置在了那个山间的房子里。
可是,楼红棉是青州有名的富商家的儿子,家中经营草药、香料生意等等,是青州和外界互通有无的窗口。他的父亲怎么会在山间小屋里面?并且他来探望父亲的行踪为何要避人耳目?
冷慕白暂且把这些疑问都埋在心底,专注地跟着前面的马车。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冷慕白立马提步把自己藏到旁边房子后面,并且从房子后面上了屋顶,躲在房子的屋脊后头,这样既可以避开打探,也方便观察下方的情况。
马车停住以后,仆从下了马车,从下面接住楼红棉。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着走进旁边的巷子里。
冷慕白走在房顶上,跟着他们两人。
只见两人走到巷子尽头,在面前的墙壁上推了一下,轻微的“吱呀”一声响,墙壁上的门被推开了。
冷慕白凝睛观察,原来这条巷子看似是死路,其实还暗藏着一道门。
楼红棉二人穿过门,便来到了另一条街,仆从把门掩藏好,二人贴着墙壁往前走了一段路,只见前方换了一辆马车等着他们。
二人上了这辆马车,这下畅通无阻回到了楼府。
冷慕白藏在楼府旁边的屋顶上,看清楚楼红棉住的院子在楼府的具体位置,再按照她刚刚观察到的楼府守院家丁的行动轨迹,避开护卫,落到了楼红棉的院子里。
她听到楼红棉和仆从说话的声音,楼红棉的声线彻底变了,不似白天那般偏女子般的清亮声线,而是变成了男子的声线。
看来楼红棉男扮女装是确凿无疑的了。
只是冷慕白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做。她之前见过有的女子为了继承家业而女扮男装,这个楼红棉原本就是男子,为何非要扮成女装?
她想到山上那个楼红棉口中的父亲,想到了一个可能——楼家原本就只有一个小姐,而现在的“楼红棉”替代了真正的楼红棉,因此才不得已扮作女子模样?
冷慕白暂且把这个猜测放在心底,凝神细听屋内的交谈。
“父亲的状况,我实在忧心,我就是父亲所生,为何我能承受毒女蛊,而父亲不能呢?”
“公子也是知道的,能承受毒女蛊的男子不过了了,公子能成为这个幸运儿已是上天恩赐,老爷他只是……没有这么好的命罢了。但是自从公子来到……这里之后,老爷再也不用过之前的日子,公子为老爷做得已经够多了。”
“……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不甘心,看似是我为父亲寻找生路,其实何尝不是我为男子寻找生路呢?难不成,我们就闭耳塞听地活在别人的刀锋之下吗?倘若别人挥刀,我们就只有引颈受戮的份,石敬,你甘愿这样吗?”
“……我不甘愿,又有什么办法呢,公子。”
“有办法!你每次都这样说,你别这样说了,我告诉你,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们不是用毒女蛊封住了所有男人养蛊的能力吗?解法就在蛊里啊,我不受毒女蛊的影响,我可以研制出破解的蛊,只要把毒女蛊的作用给破解了,全青州的男子也可以养蛊了,不是吗?”
“公子说得是。”
“……石敬,你还是不信我是不是?”
“不是这样的,我自然是相信公子的。”
“呵,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就连我,也时时怀疑我自己,毒女蛊的效果已经渗透了所有青州人的血脉里,她们成功了,封住了所有男人养蛊的可能性,她们彻底成功了,我虽然不受影响,但凭我一己之力又有什么用呢?我研制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养出可以抵抗毒女蛊的蛊虫不是吗?就连父亲的身体,我不是也无能为力吗?”
“公子不要过于自责,老爷的事公子已经尽力了。”
“父亲的身体,明明只要用一些简单的医蛊就能治好的,可是男子身体根本承受不了任何蛊,所以父亲缠绵病榻这么久,明明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轻易被治好,就因为我父亲是个男人!就因为苗疆主女!哈,哈哈哈,苗疆!天下所有人都被她们的表象欺骗了!所有人都不知道,苗疆那群人,就是一群最恶毒残忍的刽子手,天下人知道有多少人死于她们之手吗?但凡阻了她们的道,不论男女,可是都被她们除尽了啊,哈哈哈!”
说到后面,楼红棉气急了,声音都高亢了一些。仆从赶忙提醒他小声一点,怕被别人听见。
“哈哈哈……”楼红棉又笑了几声,笑声中数不尽的悲凉嘲讽。
听到这里,冷慕白已经明白一些事情了。接下来,楼红棉没有再说些什么,等他睡熟了之后,冷慕白也离开了楼府。
走之前,冷慕白特意去主院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楼府真正的老爷正在主院里。
那么山上那位楼红棉的“父亲”,可能真的是他亲身父亲,而现在的“楼红棉”则替代了真正的楼家小姐。
冷慕白带着一肚子的消息回到客栈,然而在临进门的时候,犹豫地停住了脚。
先不说现在惊晓的状况生死不知,万一她回去之后,惊晓的生命没有挽回怎么办,只说楼红棉口中关于苗疆的那些话,寸想娘知情吗?她也曾注意到,最开始两次寸想娘独自前往苗疆之后,就有些支支吾吾的,只是当时她毫无保留地相信她,只当她不想说自己的私事或者是苗疆内部的事情,可是现在,她才发现,苗疆的水原来这么深,那么寸想娘想隐瞒的,是否就是这些事情呢?
冷慕白踌躇了许久。但她很快意识到,不论如何,结果都是要揭露的,现在的迟疑不决,只是推迟了结果公布的时间而已。
于是摒弃杂念,她眼神清明,回到房间。
没成想,回去之后,房间里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只有惊晓床头亮着一盏灯,钟离秋静静她的坐在床边。
冷慕白悚然一惊,惊晓该不会是……已经没了吧?钟离秋这是在守灵?
她快步但是无声地走到惊晓床边,查看情况。还好,还没去成,还活着。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见钟离秋用目光询问着她探听到什么了,冷慕白示意她跟自己出去说。
出去之后,冷慕白先是问钟离秋:“你之前当过将领,如果有一些事情……你想达成目的的话,就得牺牲一些人,或者说,必须得把阻拦你的任何威胁都清除掉,你会怎么做?”
钟离秋眼神满是不解,反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冷慕白挑挑拣拣着可以说的话,“就是我今天晚上探知到了一些事情,大概就是问你的这个问题。”
钟离秋眉梢动了动,顺着她的话思索,“如果是之前的我,应该会选择清除障碍,不论人还是事。”
冷慕白沉默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所有的将领都会这么做吗?或者说不一定是将领,也可以是掌门、长老、家主这些领导者。”
“如果是特别坚定的领导者的话,应该会选择这么做,但是也不一定,端看目的和障碍本身,在这个人的心里占比多重。”
冷慕白默然许久。
钟离秋知道这次她探听到的应该是大事,不然也不会困扰到她,也没催她,站在原地耐心等着。
冷慕白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你跟我出来了,惊晓那边不需要人照看吗?”
钟离秋摇摇头,“没事的,其实今晚续命之后已经状态稳定了很多,我就是不放心,所以给她守夜,如果她有什么动静,梅停云会感觉到的,”她淡淡笑了一下,“他应该早就习惯时时起夜照料病人了。”
“那就行,那就来说我探听到的事情吧。”
钟离秋笑道:“洗耳恭听。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在呢。”
冷慕白向她复述了她在山上以及在楼府听到的对话。
钟离秋也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嘴巴微微张开,惊讶极了,“楼小姐是男的?他可能替代了原本的楼小姐的身份?还有,毒女蛊?男人被剥夺了养蛊的能力?而楼红棉是例外?这一切都是苗疆的手笔?
“你刚刚问我的,其实是苗疆?苗疆主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手指抵住嘴唇,沉下眼神,想要捋清楚这其中的因果关系。
“首先假设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不知道苗疆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们到底要达成什么目的;其次,楼红棉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最后,楼红棉到底用什么手段替代了楼家小姐的身份,青州富商家的小姐,身份这么容易被替代吗?”钟离秋吐出一口气,“后两个问题都需要楼红棉来给我们解答,而第一个问题……”她抬起头,问同样脸色沉凝的冷慕白,“要去问寸想娘吗?”
“我之前就想过,而我给出的答案是:不论如何,真相都是要大白的,揭露真相之外的任何事情,都是在拖延真相公布的时间而已。”
钟离秋面色肃然,“没错,所以,直接问吧。”
“今晚就先让他们好好休息,明天再问吧。”冷慕白眼睛看向走廊窗外,今晚云层很厚,月亮被挡在云层后面,跟白天的太阳一样,只播撒很昏暗的光线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