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天后之后不能找人?”冷慕白寒声问。
游弋说:“因为上天给你们的机会只有白天。天命说,不要把决定**件留在晚上。”
冷慕白紧紧蹙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我凭什么相信你的天命。”
游弋深呼吸一口气,用一种强硬的态度,逼视着冷慕白,“因为你担不起犯错的风险,不是吗?”
冷慕白抿住嘴唇。
走廊一片寂静,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外面传来呼号的风声。
冷慕白突然说:“有一个人是我们白天认识的,我先在去找她,应该不算天黑找的人吧?”、
“你要找楼红棉吗?”
冷慕白脸上显出诧异之色。“你怎么知道?”
游弋声线平稳,“我上午看见你们走出去之后,遇见了楼红棉。”
不待冷慕白说话,他继续说:“不用去找楼红棉了,她提供不了你们想要的。”
“为什么?”
“这事关楼红棉的私事,我无法告知,但我可以确保,对方没有你们想要的美梦。”
冷慕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一直在阻止我们,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说完,她就掠过他往外走。
游弋提高了音量,“你去了楼红棉也不会答应你的,她就是无法做到这件事。”
冷慕白脚步未停。
游弋倏然转身,面对着冷慕白的背影,喊道:“你们今晚必须要吊着你朋友的命!不然她都等不到你回来!”
如他所愿,冷慕白脚步停住了,她转过身匆匆往回走,再次掠过游弋身侧。
游弋说:“我有吊命的办法。”
冷慕白头也不回,站在门边,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道:“进来。”
游弋苦笑了一下,跟着冷慕白进入房间。
惊晓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皮肤表面露出道道血痕,像是被细铁丝勒住全身留下来的印子。游弋来到窗前,对寸想娘说:“你应该知道三缘灯吧?”
寸想娘说:“我知道,是一种续命的法子,需要续命人的生平,但是我早已问过惊晓,她无父无母,也已经不记得幼年的事了。”
游弋手伸出去,将惊晓的眼睛撑开,他凑近到惊晓的眼前,凝视着惊晓的眼睛。
“三缘灯除了知道续命人今生今世的亲缘、友缘、情缘之外,还有一种启动的方法,就是知晓续命人的前三世,而看透别人前世的法子,在这世间,只有我一个人会了。
“所以,只有我能给她续命。”
寸想娘脸上有浅浅的愕然,但很快她就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们还有机会。”她说。
“咦?”正盯着惊晓眼睛看的游弋突然说,“她前三世怎么是这样的。”
钟离秋走近一点,焦急地问:“怎么样?可以救她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游弋笑了一下,“这也太简单了。”
冷慕白不动声色地问:“要怎么做?”
“你们这位朋友,是草木化人,今生,是她做人的第一世。”
“在她前三世里,最开始她是一块野石头,然而她见周围石头长得方方正正的,很快就被人类带走砌房子了,唯有她因为形状不规整,一直被留在原地,于是她想下一世要做一个又大又方又坚固的石头;
“第二世的时候,她果然成为了一块又大又方又规整的石头,如她所愿,她被人类挑走,砌到了房子上,她跟很多石头陪伴在一起,总算不是被落下的那一个了,但是她看着墙边长的小草,沐浴着阳光雨露,慢慢长大,变得强壮,很是羡慕,因为阳光洒在她身上,她虽然会被晒得暖洋洋的,却不会长大,雨水落在她身上,她虽然会湿漉漉的,却不会喝水,于是她想下一辈子一定要做一棵小草;
“上一世,她成为了一株栉风沐雨的小草,在墙边慢慢长大,随着人们经过而摇曳生姿,但是她发现自己不会动,不能像小孩那样能跑能跳,她只能扎根在土里动弹不得,于是她想,下辈子要当一个满世界跑的孩子。”
故事讲完了,游弋不再说话,冷慕白几人都愣愣的。
这一世,惊晓真的成为了一个满世界跑的孩子,前半生她颠沛流离,直到遇到了他们,给她种下了致命的蛊虫,她再也长不大了。
冷慕白心里忽然有一个问题,如果这一世的命运是她上一世许愿得来,那他们真的能救活她,让她长大吗?她没敢问出来,也没敢深想。
钟离秋长吐一口气,说:“所以要怎么续命,你说吧。”
游弋说:“一个人的生命力跟她的成长环境息息相关,所以三缘灯就是复现这个人的生长环境,为她提供生命力,今生不行,就用她前世的环境来补。所以我们现在得寻找她前三世需要的东西:跟她一样的不规整的野石头,能够生长的石头,以及可以移动的小草。”
几人被难住了,埼玉忍不住问:“这还简单啊?”
游弋瞥了他一眼,“很简单了,一般人要的都是黄金万两、良田千亩,还有的要登科登第、位高权重,你觉得她的好满足还是这些人的好满足?”
几人不说话了。冷慕白果断道:“我去找。”
寸想娘说:“我能找到会长大的石头和能移动的小草,不规整的野石头漫山遍野都是,也很好找,我跟你一同去。”
冷慕白:“好。”
出门之前,冷慕白问游弋:“今晚不是说不可以行动吗?”
游弋回道:“不可以做决定**件,这个只是短时间的续命办法,可以做。”
冷慕白点点头,跟寸想娘一道出去了。
几人在房间里照看着惊晓,过了好一会儿她们还没有回来,但是惊晓的身体仍然在持续衰败。
埼玉有些焦灼:“时间来得及吗?她们能赶得上吗?”
梅停云什么都没说,沉默地煮药、喂药、施针,尽量为她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钟离秋定定地看着他们忙活,脑海中回忆着跟惊晓相处以来她的举动——少得可怜。她不怎么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像一个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的影子。
可是她知道吗,他们这是在努力挽回她的生命,她肯定是知道的,但为什么那么游离、那么不在意、那么不关心?
是因为她释然了,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了,还是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生命?
她上一世,看着孩子们跑跑跳跳应该很幸福吧,所以才许下那样的下一世。可是命运弄人,命运以一种残酷的方式满足了她的愿望。
然而命运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世间大都残酷,常人难以幸福。
不知度过了这样的一世,惊晓将会怎样许愿下一世呢?她在这一世想要的,会是什么呢?
钟离秋心碎地看着惊晓,目光中满是悲伤。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无论她做什么,她只希望她能自由、健康、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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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慕白和寸想娘随便找了个郊外的小山,在山上寻找石头。
刚出门的时候,寸想娘告诉冷慕白,青州很多地方都有洞窟,洞窟里面会有钟乳石,那是可以生长的石头;如果想要会移动的小草,不如就找蒲公英吧,可以飞得很高,现在也正是蒲公英成熟的季节。
随后两人先去了一个寸想娘确信有钟乳石的洞窟,敲了几节钟乳石下来。
现在上了山,冷慕白在前面用刀开路,劈开野草和灌木。
她说:“你不觉得她很像蒲公英吗?她第一次从我们身边跑过的时候。”
寸想娘跟在冷慕白身后,观察地上的石头,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原来你也有跟我一样的想法啊。那个时候她轻飘飘地就跑过了,真的很像蒲公英。我们抓不住的蒲公英。”
两人都沉默下来,沉默地砍着草,扒拉着石头。
冷慕白向来在夜间工作,夜视能力很强,寸想娘的体魄也是从小就被蛊虫强化过的,在夜里找东西自然不在话下。
两人知道这次要多找一些石头,因此都提前背了背篓,捡起一块往背篓里扔一块,不知不觉,已经往山里走得很深了。
然而前面却隐隐有人声。两人对视一眼,冷慕白说:“以免节外生枝,我们赶紧避开。”
寸想娘也这么想。就在两人正要行动的时候,人声愈来愈逼近,两人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是楼红棉。
“父亲近来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还是没找到适合他的蛊吗……”
“我是他的儿子,我都能适应那毒女蛊,为何他适应不了……”
“那到底要什么样的蛊才行,我都给你找过来……”
冷慕白和寸想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愕,这份相同的惊愕让她们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楼红棉是男的?
还有,什么毒女蛊?冷慕白用眼神询问寸想娘。
寸想娘茫然摇头,我也不造啊,主女没说。
冷慕白:跟上去看看。
寸想娘有些犹豫:石头还没捡完。
冷慕白十分坚定:边跟边捡,我们还想要楼红棉的美梦呢。
寸想娘只好表示:那好吧。
冷慕白向来是跟踪暗杀的一把好手,此刻熟练地跟踪在楼红棉及其仆从后面,不发出任何动静,连气息都隐匿渐无。
寸想娘也用了一些蛊虫,辅助她的行动。
还好楼红棉和他的仆从武艺都不高,两人很轻松地跟在对方身后下了山。
有一辆低调的马车在山下等着,冷慕白拦住了寸想娘要继续往下跟的动作。果不其然,楼红棉上车之后,仆从谨慎地四处搜寻了一圈,甚至在山脚下也找了一圈,确信没有旁人,才放心上了马车,一路回城。
冷慕白这才放下横在寸想娘面前的胳膊。
寸想娘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第一杀手,你是这个。”
两人在下山的一路上捡了足够多的石头,冷慕白检查了一下数量,说:“我担心惊晓的情况,你先带着石头回去,我跟着楼红棉看看她究竟怎么回事。”
寸想娘没有异议,她背上两人所有的石头,离开了。冷慕白看着楼红棉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提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