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知爱为何物 第9章 情书

十四天后，九月十七日，晴。

全身的伤势恢复得差不多，当日黎烨起床见天气不错，时间也不错，便临时起意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

路上找了个饭店吃完饭，发现无事可做，无地可去，于是选择回去上学。

黎烨到临阳三中时，正是下午第二节课，学校没有人，因此没有人注意到他。

待到黎烨打报告进A班，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聚集，夹杂着探究、嗤笑、不屑等等，总而言之，无不在看他的笑话。

......通常情况下，A班众人并不八卦，因为他们往往不愿意负担因此带来的时间成本，但——黎烨在临阳三中实在太出名，他的事情也闹得太大了。

黎烨余光中将这些尽收眼中，并不在意，无所吊渭地回到自己座位。

坐好后他正准备拿出课本，伸手在桌洞里一摸，没摸到书，倒是摸到了点别的东西。

黎烨抽出一截看，白花花的，全是临阳三中的自主命题试卷。才半个月，就已经堆成了一沓。

有什么用？他难道会做？

呵......黎烨倒是有些怀念前班主任了，至少对方对他知根知底，不会乱给他桌洞塞东西。

“好学生，送你了。”黎烨一股脑将这沓试卷掏出来，不由分说地将它推向谢影。

谢影原本正专注地在边听课边做笔记，冷不丁被打扰，顿时冷下脸看向他，强调：“我自己有。”

在黎烨听来，语气似乎比寻常重了几分。

这就生气了？心眼还真小。

黎烨把试卷再次推向谢影，“别那么小气，多写一份怎么了？还能帮你巩固知识点呢。”

“......”谢影冷冷地看着他。

黎烨：“……”

行吧。

黎烨只好拿回试卷，垂下眸一张张翻了翻——英语，英语，英语......数学，数学，数学......语文......语文......语文.......等。

整理它的人似是有强迫症犯般，从上至下，分门别类，相当严谨。

真是个无聊的人。

他再次翻阅试卷，这次是筛选能做的题目。

英语......听力，阅读，眼花缭乱，pass。数学......函数，立体几何，导数，看不懂，pass。语文......说明文，议论文，小说——就这个了。

黎将语文试卷抽出来放在最上方，压着其他的试卷兀自看了起来。看完，紧接着看底下的题目。

"......表达了作者的什么感情？"

谁关心什么感情？

但黎烨还是思索了一下，很快有了答案，下意识地伸手进桌洞里去摸笔，却什么也没摸着——黎烨忘记了，他压根没买过笔。

黎烨当即向谢影伸出手，“借我一支笔。”

大概是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谢影看也没看黎烨一眼，迅速从桌洞里抽了支笔放在他的手心。

“谢了。”黎烨没有注意到这点，接过笔随口道。

谢影冷淡地“嗯”了一声，依然没有看他。

语文试卷一共有将近九张，黎烨捏着支笔，只写小说底下的题目，写得十分专注。

连期间下过一次课都没有注意到，仅是埋头捏着笔头伏在桌上心无旁骛地写题。

第三节课中途，眼睛酸涩过度，索性趴在桌上睡着了一会儿，醒来已是十分钟后，再次接着写题。

终于！写完了九张试卷的题目！与此同时，下课铃声适时地响起。

打算对下答案，黎烨将试卷翻到最后一页——没有答案。

艹，好不容易写的。

还是不能白写。

“谢影，你能不能帮我改一下语文试卷？”黎烨理所当然地找上谢影。

接二连三被打扰，谢影微皱了皱眉，没忍住侧眸瞪向黎烨，冷声拒绝：“不能，我没有时间。”

行吧。

对谢影没辙，黎烨只好用手机搜题。小说原文倒是轻而易举就搜到了，底下的题目却是千奇百怪，与试卷上的不同。

黎烨在搜索页看了又看，找了又找，始终没有找到原题。耐心耗尽之余才想起这是临阳三中老师出的题，顿时无语感涌上心头，果断选择了放弃。

他再次变得无事可做。

“谢影，”倏的，黎烨想起那天晚上见到的场景——谢影1vs多，武力值拉满。

缓缓开了口：“......你很会打架吗？”

谢影的动作顿了顿，紧接着，继续做题。

显而易见，谢影听见了，但他不打算回答。

黎烨垂下眸。

谢影十有**看不惯他，雨夜会救他想必也仅是出于道德。

他一直知道的。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但黎烨还是想听谢影亲口说，又问。

然而这次还没等谢影有所反应，余光中却见正对着他们的A班后门，不知何时挤满了一堆穿着校服、看起来不怎么正经的少男少女。

一边朝黎烨张望，一边推推搡搡、吵吵囔囔的，似乎有话要说。

黎烨顿时皱了眉。

里边一个人他也不认识。这种情况，只会是看不惯他的人来找麻烦。

虽然很傻逼。

但临阳三中的确有这样一拨人，比起寻常的学生，穿着异类，偏向成熟。

向来自命不凡，领着十几二十个差不多的人组成一个圈子，装逼。

而这拨人最看不惯的人，就是比他们更能装逼的——黎烨。

烦躁。

就在这时，那群人推推搡搡似乎终于决出了个结果，一个短发的女生叼着棒棒糖被猛得从人群中被推了出来，状似尴尬地回头讪笑看了一眼大伙，又很快适应，带着笑意，十分大方地缓步靠近黎烨。

A班静悄悄的，绝大部分地目光向这边聚集，气氛并不轻松，但那伙人丝毫不觉，嘻嘻哈哈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声音没有半点压低。

大约受此影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也不再局限于那波人，不少路人纷纷从前门，窗户探出头来，紧盯着他们二人。

“同学，你让一下。”女生拿下棒棒糖，在谢影面前停下，说。

谢影神情冷了冷，但不为所动。

短发女生：“……”

谢影看起来没打算起身，这女生来者不善，黎烨也没想叫他起身。于是，三人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直到......短发女生从校服外套里掏出来一样被折了又折的方形纸张，粉粉嫩嫩的配色，展开来赫然可见，竟然是一封情书？？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一见，顿时沸腾了，纷纷“哦豁”“哦豁”样子的叫起来，此起彼伏。

其中有男生更是扬着嗓子吼了句：“患难见真情！”

话糙理不糙，确实患难见真情。

黎烨没出事时女生给他情书不会太张扬，只敢趁他不在将其偷偷塞进桌洞，然后......被黎烨一股脑扔进垃圾桶。

自从出了事，这还是头一起。

“现在可以让一让了吧，我不是来找他麻烦的。”短发女生自信张扬。

谢影稍稍垂眸，依然不为所动。

黎烨不感兴趣，想要速战速决，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谢影你让一下。”

谢影这才起身，给短发女生腾出空间来。

短发女生走近。

黎烨跟着起身，俯视看她。

“给你。”短发女生笑嘻嘻的，将情书递给他。

黎烨伸手接过。

黎烨缓缓收回视线，低下头。

细长的手指按进空隙位置，一使力，伴随着“撕拉”一声，信封粗暴地被拆开了。

与此同时，由于开裂的位置不在意料之中，以及信内是厚厚的一沓，雪白的纸张顿时散落了满地。

不，不对，不是纸张，是照片。

现场每位合格的观众都能看清楚，地上散落在满地的，才不是情书，而是“恶作剧”！

照片上的是各种各样的黎烨——浑身是伤狼狈的黎烨，瘫倒在泥水里的黎烨，眼神透露出绝望的黎烨......数不胜数，但无一在表达对他的侮辱。

垂眸盯着那些照片，黎烨的愤怒似乎渐渐涌上心头。

现场沉默了片刻，取而代之是巨大的反响。

不明所以的路人看着热闹起哄，存心的人诉说着快感嗤笑。

短发女生此刻也终于露出真面目，面露嘲讽：“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话语落下，瞬间点燃了黎烨心底的某根引线。

黎烨骂了声艹，顿时失去了理智，猛得弯腰捞过谢影的凳子，就要往短发女生身上砸。

这个世界，比起性别区分的两类人，黎烨更认同另外一种：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

短发女生没想到黎烨会对女生动手，嘲讽的神情瞬间转变为惊恐。围观的人群同样没想到黎烨会在大庭广众下动手，顿时发出阵阵尖锐的惊叫声。

就在这时，一只手及时地伸出将短发女生拉至一旁，下一刻，一只手掣肘住黎烨的手臂，一只手截住黎烨手里的椅子——谢影。

黎烨直直地盯着他，眼底的愤怒渐渐归为平静，松了力。

谢影顺势用两只手将椅子放回地上。

他重新抬起眸，直直地对上黎烨的视线，瞳孔漆黑，说:“不要用暴力。”

“......嗯。”

黎烨愣住，动作顿了很久，低低应了一声。

黎烨是那样想的没错，但如果不是受情绪控制，他不会冲女生动手。

安抚好黎烨，谢影转过身冷冷地扫视那些人，语气带着明显的驱逐意味：“你们还不走？”

这话一出，一直在看戏的苏岄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赶紧和她同桌走出座位帮忙，帮着谢影开始赶人：“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叫老师了......”

黎烨缓缓坐下，脊背依靠在墙壁上，墙面传来冰冷的触感。

他抿着唇，垂着眼，情绪有些难以言喻。

黎烨其实真的不怎么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也真的不怎么在意那些照片。

但当那些照片真真切切地所有人面前时，不知为何，又是另一种感受。

他的那副模样……丑陋，实在太丑陋了，不堪入目。罕见的，黎烨感到羞耻。

“叮铃铃——叮铃铃——”伴随急促的预备铃声响起，吃瓜群众终于开始“主动”，而非“被驱赶”的撤退，转眼间，最后一排又恢复为原先的空荡。

谢影蹲下身，慢慢捡起散落在地的照片。

黎烨的视线几近被他的身体遮挡，余光中只看见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一张一张地触碰灰尘将照片捡起来。

手很白皙，也很大，和自己的手各有各的好看。

状态颓唐之余，黎烨的目光本能地跟随谢影的动作。

一会儿，谢影将所有的照片捡起，缓缓站了起来，黎烨的视线也随之缓缓上移。

谢影站着，黎烨坐在位置上，静静地仰视着他，紧紧盯着，目不转睛。

谢影也看着他。

不过比起黎烨的视线强烈，他的目光更为平和，像是看着黎烨之余，又同时在进行什么思想斗争。

或许因此，他浑身散发着一股理性感，对比起来，黎烨像是被抛弃的，敏感、可怜兮兮的巨大修狗。

二人持续沉默着。

直到......谢影忽然朝黎烨伸出了手，手指捏成拳头，拳心朝上，几乎伸到了黎烨的眼皮底下。

黎烨眼睫颤了颤，缓缓垂下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