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在河流两岸响起,平民也好,祭司也好,权贵也罢,都惊恐地看着那120名突然自燃的纤夫,陷入了恐慌。
火焰不止在人身上蔓延,还烧着了绳索,才堪堪冒头的神像因为失去了牵引而缓缓下沉,引得众人再次惊呼。
“救神像,快!救神像!”不少民众焦灼地看着河心,发出了绝望的呐喊。
而讽刺的是,那些自燃的纤夫们不管痛得怎么打滚,也不敢松开手中的绳索,更不敢跳下河自救。
纤夫的哀嚎,恐慌的人群,毁于一旦的祭典瞬间在程风眼前上演,打得她措手不及。她看着这人间地狱,不知不觉间,手心都被掐破了,鲜血逸出掌心,滴落在纯白的裙摆上。
可她恍若未觉,只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明明烈日就在头顶,她却如坠冰窖。
身旁好像晃过一个男人的身影,紧接着威严的指令在高台上响起:“所有纤夫松开绳索跳入河流,就近的士兵前去河中心迎接神像!立刻!”
话音一落,那些备受折磨的纤夫,焦急却不敢乱动的士兵们下饺子一样跳入河里,自救的自救,搬运神像的搬运神像。
因为士兵人数不够,还有不少民众自发地跳下来搭了把手,最后,12樽神像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岸上,可那些纤夫们却依旧没有解脱!跳入水中虽然可以熄灭身上的火焰,可只要重新回到岸上,不出几分钟,火焰又会重新入燃起,逼得这些人只能一直泡在水里。
可有眼睛的都知道,水里这些人,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这样下去,死亡只是迟早的事!
拉美西斯赶紧让人清理道路,调派医师过来。
“哦呀,看来神明对阿伊法老选出来的人不怎么满意呢~该想想怎么向神明赔罪了~”
妮芙提提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下一秒,祭司台那边传来众人惊呼,原来是阿伊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昏死过去了!
好不容易调派来的医师全部围在了阿伊那边!
时间一点点过去,尼罗河水面开始有尸体漂浮。一具、两具、四具五具······和岸边狰狞的尸体一起形成了一种骇人可怖的景象。
程风不忍地撇开了眼。
“女神这就受不了了?你不得替诸神好好看着,不然怎么审判正义与公平?”
程风咬牙起身,掐着她的脖子将人狠狠掼到椅背上,赤红了眼:“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会杀了你!”
“我从不怀疑。”即使命脉被人扼着,妮芙提提眼中的挑衅也丝毫不减,她甚至还优雅地摊开双手,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动手吧,玛阿特,被你审判,是我的荣幸。”
眼角似有什么亮光闪过,理智摇摇欲坠的程风拔起她身后侍女身上的佩剑就要刺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剑尖被人双手握住了。
是穆特诺米。
她跪在地上,死死抓着剑刃,目露哀求:“不要!求求你,放她一次。”
“我放过她,那谁放过那120个纤夫!”程风一脚踢开穆特诺米,第二剑蓄势待发,结果还是被人中途拦住了。
来人死死抱着她的腰,强硬地卸下了她手中的利剑,低声在她耳边不住安抚:“不能杀,没有证据,暂时不能动她。”
证据?
证据???
程风回头,看着拉美西斯,荒谬笑了:“女人生育一事早就成了定局,她杀这些人不过是为了破坏祭典泄愤。她杀人不需要理由,我杀她却需要证据?”
程风“哈”地一声笑了,她倏地一个旋风踢,连妮芙提提带椅子踹出几米远。漠然地看着被一堆人围着关心,捂着胸口不停咳嗽的某人,程风眼中闪过一丝冷厉:“这笔账我不会拖到冥界,你给我等着!”
“至于你,拉美西斯”她回头,瞟了眼这个男人,“我有点失望!”
心爱的人丢下摧人心肝的话语就擦肩离开,拉美西斯除了苦笑,还是只能苦笑。
他将阿伊和权贵撤退的事情交给了赫雷姆贝福,自己则带着亲兵和强行要过来的一半医师努力拯救剩下的纤夫。
因为突发意外,神像已经由士兵们就近安排到了哈托尔神庙暂存,民众们也被驱散了,很快,这段地域只余下寥寥些许站着的人,更多的,都已经被搬到了纸莎草席上,盖上了麻布。
“将军,有25名纤夫暂时稳住了情况,因为身体内有毒素残留,医师说还需要观测后续的解毒情况。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所谓“这里”,就是被集中安置在地上的尸体了。
拉美西斯看着这些人狰狞的死状,闭了闭眼:“起火的原因呢?”
“是磷粉。这些纤夫身上涂抹的防晒精油中被加入了大量磷粉。”士兵低声回报,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若真是他们做错了什么神明降下惩罚也就罢了,可既然是磷粉,那就说明是人为。
宫廷权斗,最先牺牲的永远都是他们这种卒子,即便士兵早就有随时赴死的觉悟,可看着这满地尸体,他仍然有兔死狐悲之感。
“将军······”
“联络他们的家人,好好安葬,多给点补偿。活着的人一定要尽全力救治,缺什么都可以来找我,告诉医师,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以这些人为重!”
“是!”士兵精神一振,小跑着去传令了。
处理完眼前的事,拉美西斯看了看孟菲斯的方向,翻身上马去了王宫。
王宫这边也是一团乱,因为法老还没醒。
赫雷姆贝福和众位大臣在寝殿外着急的等候着,倒是王太后和王妃两人,不见踪影。
拉美西斯踏入院子的时候第一秒看向了赫雷姆贝福,然后得到对方微微摇头的暗示,他心下一凛,走过去低声道:“你和穆特诺米的婚礼要加快了。”
赫雷姆贝福:“我也想,可王太后那边迟迟不给回复。”
“穆特诺米公主呢?让她也想想办法,只要有加盖了王太后印信的婚书就行了。”
赫雷姆贝福:“我跟她再说说。”
话题聊到这里两人就停止了,各自沉默着等待寝殿内的消息。
赫雷姆贝福满心想着该怎么拿到婚书举行婚礼,拉美西斯全副心神都在玛阿特身上。
王太后可能会杀人泄愤是他和玛阿特两人都有的共识,所以之前才会着重保护那些被选上的助产士们,并隐去了她们在碑文上的名字,毕竟她们才是玛阿特做成这件事的关键。
当初挡下那几波刺杀后,还以为王太后终于消停了,没想到那个只不过是烟雾弹,真正的杀手在这个祭典上。
想到此拉美西斯忍不住苦笑了下,知道这件事恐怕是无法善了了。
玛阿特这人看着冷淡,和谁都保持距离不好接近,实则善恶分明且骄傲无比,这样的她,在即将成功之时被人用百来条人命算计,不管是被愚弄的挫败还是这些人命的因果,恐怕都难以释怀。
他好不容易抓到女子生产这个机会,想让她和埃及的羁绊更深一点,最后却闹成了这样······
拉美西斯摸了摸剑柄,感觉有些呆不住了,转头和赫雷姆贝福打了个招呼,借口离开。
这一来一回,等踏入府邸的时候已经天黑。他回到后院,发现聂芙特站在自己房门口转圈,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就迎了上来:“她在屋顶,晚饭也不吃,也不想见我,怎么办啊?”
“没事,给我拿罐啤酒来。”拉美西斯给了妹妹一个安抚的笑容。
聂芙特连忙去了,少顷左右各抱着一罐啤酒过来了。
拉美西斯接过东西,低声叮嘱了句“去休息吧”,然后一个人踏上了台阶。
屋顶,程风躺在贵妃榻上,安静地看着星空,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拉美西斯将一罐啤酒递了过去,低声说:“我知道你不开心,我陪你醉一场。”
“我喝不醉。”
饶是这么说,她也还是接过来,仰头灌了一大口。拉美西斯在她身旁席地而坐,也陪了一口。两人跟比赛似的,你一口我一口,直到程风心里的郁气随着酒水被全部咽下,她才擦了擦嘴,终于开口:“政治斗争必定会有牺牲我懂,也早就做好了觉悟,如果是棋子博弈我输了,我认!可不管是神谕的定论还是助产士职业化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算祭典被破坏,对这个结果也毫无影响,她这么做,无非是想发泄,想恶心我!这些人,死得毫无意义!”
“我知道。”拉美西斯低声说。
程风嗤了一声:“你知道?不,你不知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她成功了,成功恶心到我了!”
“神像破水而出是顺应民心最好的选择,我的决策没有错!可即便如此,那些人,宁可被烈火焚烧也不敢放开手中绳索跳入河中求生,他们的死,依然有我一份因果!拉美西斯,这个仇我一定会报!你如果拦我,那就是站在我的对立面。”
对立······面。
拉美西斯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他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而后一点点收拢手指,垂下了手:
“抱歉,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能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