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南部,阿斯旺
城主府后院,一个侍女左躲右闪,灵活地向着一个种满巨型仙人掌的院子狂奔,院子里,一个衣着显贵的女孩正在练舞。
侍女跨进院子,略略喘了两口平复气息,不顾主家“练舞时不可打扰”的命令走过去大声说:“小姐,听说女人生产不是不祥,恰恰相反,这是哈托尔女神的恩赐,你有救了!”
跳舞的女人恍若未闻,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反倒是旁边弹琴伴奏的侍女,眼中闪过激动之色,手上的音符都有些不稳。
侍女见状,“哎呀”一声闯入那个无人敢靠近的领域,拉住贵族少女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重复:“我说的是真的!而且神谕有误这个事情是底比斯那位玛阿特女神亲口宣布的,4日后那位女神将在喀土穆当众祈福,证明所言不虚。小姐,我们也去看吧,不止我们要去看,还得让城主也去看,这样,你生孩子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请产婆了!”
女孩眼珠微动,终于有了点人气和神采——她刚才那副忘我跳舞的样子,好似下一秒就要随冥神而去,看得周边一众侍女又害怕又不敢劝。
作为这城主府唯一的女孩,女人从小就是备受宠爱的,再加上母亲因为生育难产去世,城主怜惜她年幼失母,向来是有求必应,无一拒绝,哪怕她从小说不嫁人不生孩子也答应。
可不嫁人、不生孩子不代表要断绝应有的享受!男女之欢本是天经地义,更何况她家世好,相貌好,身材好,从小围上来的男人比尼罗河的鱼还多,其中不乏高壮健美的,她没道理拒绝!
只是没想到会被人算计得怀上孩子。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就将人杀了,可人死了,她的问题却没法解决!在埃及,堕胎是违背神谕的,即便是对她宠溺有加的父亲也不敢擅作主张为她寻来堕胎药!所以这些天,她以祈福之名,每日每日在这练舞,就是想把孩子弄掉。可这个孩子就像在她肚子里织了层蛛网,不管怎么跳,始终稳固得让她心慌。
可若是有助产士······
女孩眼中闪过希冀的光。
她抬首看向侍女,:“走,我要去向父亲恳请,亲自前往观礼!”
“好!”侍女喜极而泣,连忙扶着她看好脚下。
同样的希望,也发生在其他城池,不止权贵,平民之家讨论更甚,尤其家里有孕妇的人,只要肚子不是太大的,好些都准备亲眼去看看真假。哪怕是家里没有孕妇的,也准备去开开眼,见见现世的神明。
不到一天,各地申请要一同观礼的泥土板就堆满了议政厅。
法老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又喜又愁。
喜的是如果成功了,那这必然是他执政生涯最大的功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管先祖他们多骁勇善战,可从来没有哪位神明亲身降临只为庇佑的。
愁的是万一真成功了,不知道那位王太后又会起什么幺蛾子——他是真怕了这个女人了。
阿伊法老长叹一声,交代下去:“传令下去,提前在喀土穆尼罗河东西两岸设置观光台,贵族前往西岸观看,平民就在东岸吧。”
“是!”书记官接令后就点了一队亲随前往当地准备去了。
指令昭告后,底比斯和孟菲斯最先震动!
两城距离不过几十里,事情发生当天前因后果就已经人尽皆知,民生惶惶,不知该相信谁。
一边是传承千年的信仰,一边是天降异象的女神······众人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割裂成了两半一样,难以取舍。
好在,王宫的处理方法还是又快又让人信服的,结论出炉那刻,所有民众就翘首以盼,等待着5天后的结果。没想到现在天降惊喜,居然还能现场观看!
去!必须得去!
上次天降异象就错过了,这次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耽搁!
街头巷尾,平民们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相互串联,路上搭个伴。
不到2天,两城几乎人去楼空。
再一天,贵族们的仪仗也动起来了。
程风在第一神殿呆了几天终于得以踏出这方天地,看着开阔的天空和山河大地,感觉整个人也终于从皱巴状态慢慢舒展了。
她原地跳了跳,活动活动筋骨,然后步履轻快地坐上了轿辇。
整个仪仗队,法老打头,程风作为女神第二,妮芙提提在她之后,但是刚出城门,妮芙提提的轿辇就加快速度赶了上来,和她并列而行。
“这漫天黄沙也能看得这么兴致勃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压根不是埃及人。”
程风一笑,忽略这浅显的试探,指了指阳光下耀眼夺目的砂砾:“在我们那儿有一句俗语,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不觉得,埃及的子民,就和这些砂砾一样吗?它们一半的时间经历风蚀,另一半时间受尼罗河水冲刷,一年、十年、甚至百年过去,砂砾依然存在,且越来越能反射太阳的光芒。”
“都说是神庇佑了埃及,可其实,神只是赐下了这条尼罗河。至于这条河上的一切,都是埃及人靠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创造的。你看,倘若没有这些建筑,没有河流上的船只来反射阳光的光辉,太阳终究也只是虚无的。所以,与其说是神明单方面庇佑埃及,不如说,是埃及子民创造了拉神的光辉。”
她说这话时声音不大不小,周边一圈显然是都听见了。抬轿的轿夫、守卫的士兵,甚至隔着几米远刻意同行的普通平民都不约而同挺起了胸膛,一脸骄傲。
方圆十米内的氛围瞬间变了。若是一个华国人在这里,大概会感叹一句“民心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可现在,看到这一切的是妮芙提提。
她冷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按你这么说,神明反而无用了。”
程风端着宽和神圣的笑容看着她:“怎么会无用呢?这一次,代表哈托尔来矫正错了上千年的神谕不就是我的职能所在吗?在关键时候拨乱反正,就是神明的作用!”
周围人:对对对!神明哪能天天跑来指点他们呢!
暗暗点头的他们没发现,三言两语见,自己对于妇人生产是庇佑这个认知已经深信不疑。
妮芙提提见一番挑衅反倒成全了她,眯了眯眼,扬手停轿,回到了她后面。
队伍一路南行,终于在晚上赶到了目的地。他们的仪仗到的时候这片平原已经被周边权贵占据了80%的地方,就等着法老一行了。
阿伊法老也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所以落地后,令一半侍人去整理行李,另一半则开始准备祈福宴会,邀请各地贵族同聚庆祝。
河水两岸一时壁垒分明,一边是人声鼎沸,载歌载舞,火把比星月还耀眼的人间至乐,另一边却是默默无闻,相互挨着靠人体保温,偶尔点缀几点萤火一样的光源,密密麻麻的人群一团一团簇拥在一起,像墙角不起眼的蚁群。
程风只在宴会上露了一面就离开了,拉美西斯陪在身侧,两人沿着河边慢慢散着步,边走边聊。
“你说的那个东西要不要先试试看?”
“不用了,制作结构我看过,没问题。”
拉美西斯点头,不再多劝,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想要剁手的那个人我找到了,是第三神殿的一名神官,我想等明天你这边结束了再连同上次刺杀一事一起清算,你觉得呢?”
“你想借此把妮芙提提拉下马?”
拉美西斯失笑,仿佛她提了个什么荒谬的设想:“没可能的,那位陛下可是比泥鳅还滑溜。但我想把大祭司拉下水,斩断她的得力助手。”
大祭司啊······
也行吧,哪有一步将军的,先砍其枝枝蔓蔓,最后再来挖根也不错。
程风心里有了数,转而说起自己更关心的事情:“这次之后,我想正式让助产士成为官方职业之一——如果能在职官学校开设专门的课堂是最好的。”
“前者我可以帮你,后者需要一个潜移默化的时间。”
“潜移默化啊······听起来就是个很漫长的词,我可等不了。”程风勾唇,眼角挑起一丝莫测的弧度,“算了,反正到时候你听我的。”
她这副自信骄傲的模样简直就像偷到鸡的狐狸,拉美西斯看得喉咙一动,就感觉一股火热顺着血液缓缓向下······
他克制地将人单手抱起,让她坐在臂弯里,然后头贴上她的左胸,静静听着那有节奏的“咚-咚”,低声说:“玛阿特,我爱你。”
猝不及防的告白让程风睁大了眼睛,她会心一笑,抬手抱住了那颗脑袋,在他柔软的金色头发里顺了顺:“你也是我此生独一无二的爱人。”
独一无二。
拉美西斯抬头,迷人的眼睛看着那张让他心花怒放的小嘴,暗示意味十足。
程风微微一笑,俯首吻上那双索求无度的双唇,任人予取予求。远远看去,就像神明低下了她高贵的脖颈,自断翅膀去贪慕那一点人间温柔。
可月色是如此皎洁,温柔的包裹着两人,似在用清冷的光辉为这对爱人庆贺。
或热闹或温存的一晚过去,第二天正午,所有人期待地上了小山坡。
拉美西斯亲自驾船将程风送到河中央。
说来也是奇怪,程风上船之前,河面平静得宛如一面铜镜,等船开到河中央,不知从哪刮来一阵妖风,平静的湖面波澜顿生,有愈来愈烈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