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的火光过去后是舒缓的花海,少年扑倒其中,浑身畅快。
都说这黑场玩弄人心、挑拨情绪,那么极度的悲痛过去后理应是跨越的释怀。
那是他应得的奖励。
“将军!将军!!”怒气冲冲进得殿来,七队队长拎着个兜帽被掀开的斗篷人,仔细一看正是少年。
他一进门就告状这小子烧他羽军的粮仓,实在罪无可恕!
“哦?烧起来了?”不过与他的气愤不同,白羽平倒是平静,一边翻看战报一边随口问到。
“那倒没有……”队长愣了一下。那少年是用了某种障眼的术法,看起来是烧了,感受起来也是烧了,热腾腾地熏了一片,堪比狼烟,给他魂都吓飞了半个。
再等他带人去看,这才发现是没有实际烧起来,再扒拉扒拉从里面掏出了少年这个始作俑者。
“哦,那怎么没发现呢?你粮仓的巡逻军呢?”白羽平继续问到。
“啊?”闻言,七队队长又是一愣,他在看见少年的瞬间就气火攻心,还没顾上问呢!
“什么都没有,你来我这来干什么?”白羽平战报翻过一页,竹片撞的哗啦。
“他烧我粮仓?!”不对,是他假装烧了我粮仓,诶?不该罚吗?
七队队长一时脑袋转不过弯来了。他本就是个直肠子,算来还是最先服了将军的,一股怒气卡在当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双大眼瞪着将军眨了好几下。
“看什么看,你还好意思看!”
“你安排了几个人巡逻?什么路线?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灭火手段呢?”
不过他还瞪白羽平呢,白羽平还没冲他发火呢!
接着,白羽平战报一扔开始拍桌子。
“你七队负责了粮仓这么久,给一个修炼了两年的小孩混进去烧了!你还好意思找我告状!”
“你是吃干饭的还是以为自己看守的是狼烟台!就等着人混进来点火给大伙助兴呢?要不今晚开个篝火晚宴你来开篝火,以后也别干别的了,就在这研究怎么放火好看!”
白羽平脾气来的暴烈,拍着桌子给七队队长喷的不敢说话。
他起先还委屈,后面干脆耷了个头,一松手给少年溜了出去。
后者拉起斗篷遮住脸,想笑也不敢笑,憋得脸都红了。
时间回到再早几日,白羽平召他入殿,开口就是一句:“给你安排个好玩的活。”
“嗯?”少年一怔。
“去把羽军驻扎的地方点了。”
“啊???”
羽军到底是虚海的军队,住的还是营帐,即便在鸦陌城也是叫驻地。
所以没理解错的话,白羽平是在让他烧城?!
少年懵了。
“你学到虚火令了吧?”白羽平很笃定,毕竟白书就是他写的。
“啊,学了……”但很明显就不是这个问题吧喂!
“那就去点吧。”白羽平挑了挑眉:“很好玩的。”
“被发现记得第一时间露脸,当心别被打死,去吧。”
烧自己的营地,再嘱咐他人别被打死,你听听这都是人话吗?
少年出了殿还是晕的,不过跟着升腾起来的是某种兴奋。
墨鸦当时也在场,一样不太理解将军的意思,不过还是尽心尽力给了少年指点,诚恳地建议他先从粮仓下手。
好好好,这主意好。少年眼前一亮。
他从白书里学了许多技巧,这下正好用用,也就披了斗篷从外侵的路线蛰伏过去,探查了好几次,这才看准点一把点了羽军的粮仓。
“嗯,不错,挺不错的。”白羽平对此还是很满意。
包括对七队队长,能第一次就能从里面扒拉出少年,至少证明他还是带了脑子的。
“下次记得全身而退。”她甚至对少年还有更高的要求。
于是问虚殿这一天天可就热闹喽,一群“被祸害”的队长轮番前来告状,挨个被白羽平喷了个狗血淋头,很难说没掺杂着私人恩怨。
更有甚者防卫过度,少年还没干啥就提了他来邀功,结果被骂的更狠了。
“他烧了吗?没意图烧你带他来做什么!”
“可是?”队长也很委屈,他都到周围来了,万一呢?
“你连他想不想烧都看不出来,一个刚修炼两年的小孩,眼睛长来是做什么的,能干干,不能干滚!”
“……”继而被将军骂的欲哭无泪。
白羽平有意整治军纪,少年烧的有多开心,队长们就被喷的多狠,甚至连墨鸦都没能跑了去。
“墨鸦。”白羽平针对的就是他那纠结的性子:“你出去抱只猫回来吧。”
“……”
“然后跟它两天。”
“……”
“你会发现你跟它作用是一样的,还比它能吃。”
“……”忽地受了这样的评价,墨鸦全程一声没吭,思绪却是万千。
他毕竟是墨羽军的人,在鸦陌城也是被隐形排挤的,但同样身为羽军的人,不正之时他确实又没做出什么足够正确且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来。
故而他思来想去,眉头拧了又锁,最终艰难地憋出了一句:“对。”
别的不说,至少墨鸦态度是正的。
白羽平也见惯了他这样的人。
她给墨鸦安了临时的头绪,要他大胆去管事,该提该做都不要胆怯,并且加大了他的训练量。
墨鸦在荒地被训的辛苦,出来让都憔悴了许多,疲惫中倒也一句不抱怨,还给羽军们建议和安抚,倒也逐渐有了当“将”的风范。
“对喽,不敢管事做的什么将,不能决定你管的什么事。”白羽平对此很满意。
说回最初,墨鸦被送进羽军还是因由这个性子。自己的将军也说了他几次,还把他送来了鸦陌城——
毕竟正常来说,在正式封副将之前,白羽平是一定会给他训练正的。
“唉,性子果然是有好坏之分吧。”只是闲暇下来的时候,少年难免闷闷。
墨鸦在他看来已然足够优秀,竟也会被将军骂。
那他这样天生敏感又总是悲伤的,除了痛苦外还能得到什么呢?
“嗯?会吗?”但白羽平一点也没觉得:“我觉得你挺好的啊。”
“可是好痛苦,什么都能感受到。”而且还无法与他人言说,出口便觉得矫情,甚至神经,想多了连真假都难以辨认。
“这是你比他人的优势。”不过白羽平是若有所思。
“啊?”少年很是意外。
“可以敏锐地察觉到敌人的弱点,引导他跟着你走,然后彻底弄死他。”
“……”
好吧,他在对一个满脑子战斗的烈火将军报什么指望啊!
“别人想做还做不到呢!”但白羽平笑到。
那天的她和往常一样坦然,直言自己自从受了反噬便身陷痛苦,大脑空白便是数月,一直没有精力来管这鸦陌城的七零八落。
“这是我的失职。”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你娘走的时候,唯一的愿望就是让我照顾好你。”
为此,白羽平受了天罚,至今没有痊愈。
她让少年学医,是为了少年天生便不好的身体,尤其是那一对怎么修也看不清的眼睛。
此外,她所该掌握的顶级功法也着实霸道,若是轻易教给少年,只怕他会先把自我仅有的根基彻底摧毁,甚至把自己都灼烧成灰。
“你留不在羽军里,我也的确不希望把你牵扯进来。” 她态度不改。
但是在走之前,她还是希望他能知道,唐芙月真的很爱他。
“……”曾经墨鸦说少年最难得的便是“他不怨”,最委屈的也是一句“他不怨”。
但不知道为什么,少年把怨恨想过数次,最后还是定格在了“不怨”。
打从烧营帐开始,他的实力就突飞猛进,连带着和羽军的关系都微妙地好了起来。
队长们惊讶于他的实力,会喊他一起吃喝,还开玩笑甚至出主意怎么烧别个的地盘。
他们都互相迈出了一步,发现彼此并非冰冷的泥俑人偶、脆弱的邪物诅咒,分别时也就有些不舍,互道了许多祝福。
这也是少年自认虚海羽军的原因之一,至今想来都非常怀念。
“什么嘛……”将军如何改变的羽军,她这不是给自己看过了吗?
花海里,青年暗笑自己榆木。
他伸手接住金灿灿的花瓣,仿佛又回到了去黑场的甬道。
在那条纯白的通路里,浅衣的十三气息淡淡,专程站在路中间等他。
“我会救你的。”青年直视着他。从见过微司魔君开始,他便发誓自己要帮助真正该帮助的人,再不受家里牵连。
于是十三也直视着他的眼睛,清风霁月,而后轻轻踮起脚抬起双臂,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揽着他的腰,轻轻抱住。
“……”一切不比从前,已然青年的少年要比十三高上半头,能轻易看见后者的半张面庞,一如往常安静。
“我会救你们的。”于是,也到了青年起身的时候了。
仿佛就在昨天,元寒走进自己的梦里,恳请自己救救十一。
当时的自己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真的理解时又已经无力回天——
不过尽管疼的撕心裂肺,但从结果上来讲,他一定解脱了吧。
而且他最后也知道了。
青年想起了那双褐色的眼睛。
他一直在注视着他。
“……”
“……”
笑。
虽然心情不免还是有些发涩,但青年没有迟疑。
他站起来,焰矛在腕子烧过金痕——
所以,现在他就要连带着两人的份一起走下去,背负他们的所有,见证他们的付出。
“零八,这场死战,我一定不会输的!”